第六十一回

平兒

上回說到平兒居于“賈璉之俗，鳳姐兒之威”之下“竟能周全妥帖”，實屬不易。且不說平兒日常各種聰明伶俐之舉，也不論因為鮑二家的鳳姐兒吃醋和賈璉兩人一起打平兒的事，更不必聊一眾紅學愛好者所津津樂道的《俏平兒軟語救賈璉》以及《俏平兒情掩蝦須鐲》；且來說說關于子嗣問題。

那趙姨娘之所以能升級成“副教授”；實得力于探春和賈環姐弟二人。書中所載王夫人的陪房是周瑞家的，其他人并未提及。而賈府的規矩是“凡爺們大了，未娶親之先都先放兩個人伏侍的”。然而問題來了，如果說趙姨娘是賈政婚前就存在的屋里人，那么沒理由探春和賈環都比寶玉小，趙姨娘大鬧怡紅院的時候也不大可能“飛也似往園中去”；毫無疑問趙姨娘比王夫人要年輕很多。所以趙姨娘應該是賈政婚后所納之妾。雖說賈政年輕時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但應該是年歲稍長后則“端方正直，謙恭厚道，風聲清肅”；所以他于婚后自行納妾的概率幾乎等于零；以王夫人和趙姨娘的關系看，王夫人代夫納妾的可能性也是絕對不存在的。那么趙姨娘的來歷就只有一個出處：賈母。從她給賈寶玉安排襲人和晴雯看，老太太是完全有可能干出這事的。并且從馬道婆和趙姨娘合伙算計王熙鳳和賈寶玉的事發場景描述看，趙姨娘心雖不靈手卻不拙；不然她也不可能用“零碎帵角”做鞋。而且在書中第二十七回探春因托寶玉代為外出采購小玩意兒也曾對寶玉許諾：“我還像上回的鞋做一雙你穿，比那雙還加工夫，如何呢？”可見探春對自己做鞋的水平是很有自信的，我想這肯定是趙姨娘所傳。無論是手把手地教還是遺傳基因，都與趙姨娘密切相關。晴雯除了人長得俊，針線女紅出眾也是賈母喜歡她的重要因素之一。又焉知趙姨娘不會因為女紅出色而深得賈母歡心呢？而且也只有賈母所賜，王夫人才有可能忍氣接受；以及在以后的歲月里的各種忍讓；也正因為是賈母所賜，趙姨娘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各種想入非非。正如襲人被寶玉誤傷吐血之后，“不覺將素日想著后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其實趙姨娘的各種看似出格的舉止本質上都是和襲人懷著同樣的心思使然，只不過趙姨娘的吃相實在是太不堪了點。

但是歸根結底，趙姨娘的底氣來自于子嗣，而王熙鳳自從生了巧姐兒后，也曾懷過男胎但不幸流產了，然后體虛就很難受孕；那么平兒呢？為什么平兒也一無所出呢？書中第六十九回，王熙鳳罵平兒：“不是個有福的，也和我一樣。我因多病了，你卻無病，也不見懷個胎。”從尤二姐懷孕不難看出，賈璉是非常想要個兒子的，而平兒的年齡應該和尤二姐差不多大，并且平兒的身體素質那絕對是棒棒噠，沒理由主子懷不上她就也隨了主子；所以我分析：平兒始終沒有懷孕是她自己刻意而為之的。她這樣做首先就是為了打消王熙鳳的顧慮。如果她有了身孕并且能夠順利生下個一男半女，那么她是必然要得到晉升的，任何人都沒有理由阻止她從“講師”變成“副教授”；更何況就像邢夫人對鴛鴦所說的那樣“過一年半載，生下個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尤二姐之所以必死無疑正是因為她“進門就開了臉”，被“封了姨娘”，而且還有了身孕；王熙鳳怎能不恐慌？你就是再忠厚老實，社會大環境自然會傾向于你的。平兒正是看透了也想明白了這一點，才一直不要子嗣，也正因為如此，王熙鳳才能夠放心地用她。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曹公為什么要把巧姐兒這么個小屁孩放到十二釵正冊里，最近終于想通了，巧姐兒的存在實際上是為了給平兒留下書寫的空間。書中第四十四回，平兒受了委屈，是李紈將她帶走，賈母親自讓人代話安撫，賈寶玉為其理妝，并且感慨：“平兒又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這一切都為平兒將來直接晉升“正教授”埋下了伏筆。王熙鳳的死在后四十回中是毫無懸念的，留下了巧姐兒，再遇上個“狠舅奸兄”；如果沒有聰慧過人的平兒誓死護衛，小姑娘就算是想當個村婦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平兒再上等，她的身份只是個通房的丫頭，她若有所出，無論生的是兒是女，充其量也就是個姨娘，都入不了正冊。顛沛流離中她與巧姐兒相依為命，巧姐兒將她視作生母，待賈璉劫后余生，即使王熙鳳尚在人世，但已是落地的鳳凰；而一直對平兒欣賞有加，和王熙鳳實際上并不那么融洽，甚至有可能一直在暗斗的，此時已是誥命夫人的李紈很有可能推個波、助個瀾，于是平兒順理成章就會成為正室。所以說后四十回中有關巧姐兒的故事必然是和平兒息息相關，曹公必會給這個無緣入正冊的卻“又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以一席之地。其實曹公沒讓平兒入冊，也許正是為了讓這個“薄命似黛玉尤甚”的姑娘和尤氏一樣逃出生天。

那么這個最終逃出生天的賈府第一大丫鬟的個人財富和那位趙姨娘相比，誰會更勝一籌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