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賦得紅梅花三首(其三)》詠紅梅花得“花”字
詠紅梅花得“花”字
薛寶琴
疏是枝條艷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
閑庭曲檻無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游仙香泛絳河槎。
前身定是瑤臺種,無復(fù)相疑色相差。
薛寶琴屬于《紅樓夢》“四大家族”“豐年好大雪”的皇商金陵薛家。她是薛姨媽的侄女,薛寶釵的堂妹,自小許配給京城梅翰林的兒子。這次她哥哥薛蝌帶她進京,是為她發(fā)嫁。在新來賈府作客的四個姑娘(岫煙、李紋、李綺、寶琴)中,論身世,她最顯赫;論才貌,她最突出。因此,賈母一見到她,就對她另眼相看,認她作干孫女,賞她鳧靨裘,甚至還曾想讓她和寶玉結(jié)親,只是因為她已訂婚,才作罷。正如姜祺《紅樓夢詩·寶琴》所說:“才調(diào)無雙人第一,紅梅白雪艷花魁。”
試觀其詩:
首句用同字法,以兩個“是”字總寫梅的枝條、花朵,疏密有致,濃淡得宜,如小兒女的濃妝艷抹,爭奇斗妍。“競奢華”寫出了賈府當(dāng)時女兒如云,花團錦簇之境。
紅梅開遍,覆蓋著清幽的庭院、曲折的回廊。放眼看去,沒有一株白色的梅花,而如晚霞蒸蔚于空山流水間的,只有連綴成片的灼灼紅梅。“余雪”和“落霞”對舉,一指白梅,一指紅梅。唐戎昱《早梅》“不知近水花先發(fā),疑是經(jīng)春雪未消”,即以余雪喻白梅。宋毛滂《木蘭花·紅梅》“酒暈晚霞春態(tài)度”即以晚霞喻紅梅花。這聯(lián)詩承“競奢華”寫紅梅之盛,而其中似亦隱然暗寓四大家族的盛極而衰。試看寶玉神游太虛幻境時所見判詞“金簪雪里埋”和《紅樓夢曲》“山中高士晶瑩雪”,都以“雪”和“薛”諧音。曹雪芹把“無余雪”一語安排在薛寶琴的詠梅詩中,又緊承“競奢華”之后,就頗有些詩讖的味道。它預(yù)示著在極盛之后,昔日的大觀園,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薛家之人,也各自流離,如流水空山之孤鶩,逐落霞而飛。
第三聯(lián)轉(zhuǎn)寫梅花的精神、芳澤。伴隨著少女吹“梅花落”的笛聲,紅梅悄然佇立,似乎已沉入深深的夢境。“冷隨”的“冷”,指梅花立于冰雪之中,又暗示梅花的孤高,夢境的清冷。“紅袖”指少女,又暗寓梅的顏色。少女的韻致和悠揚的笛聲對紅梅起了映襯作用,使紅梅有了神韻。第六句和第五句貫注,指紅梅入夢,如乘木筏在仙境絳河浮游。“香泛”之“香”和“冷隨”之“冷”對舉,也寫梅的品性。絳河之“絳”,又切紅梅之色。這里,詠梅即詠人,也可以理解為梅的神韻、芳香使賞梅的人如聞幽笛,如游仙境。
末聯(lián)緊承游仙,用肯定的語氣指出紅梅定是瑤臺仙種,不要以它色相的不同有所懷疑。大觀園中的姑娘們都是“金陵裙釵”,雖然有正冊、副冊、又副冊的不同,才貌命運,也各有參差,但都是婦女之精英。這一聯(lián)中,也包含著曹雪芹對紅樓婦女的贊嘆之情。
詠紅梅三首中,寶琴的一首被認為寫得最好。確實,寶琴的一首寫紅梅形、神兼?zhèn)洌胂筘S富,無雕琢之病,無酸苦之詞,寫得空靈、流麗,一如其人,其中關(guān)于人物命運的暗示,自然地寓含于對紅梅的吟詠之中,故此得到眾人一致的贊揚。
蘆雪庵賞梅吟詩是《紅樓夢》中很有情韻的一段,這是大觀園詩社人才最盛之時。曹雪芹故意安排岫煙、李紋、寶琴三位新來的姑娘人各賦詩一首,以展詩才,證明了作者在第一回中所說“閨閣中歷歷有人”,確實實現(xiàn)了其“閨閣昭傳”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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