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頑石重歸青埂峰吟句》
天外書傳天外事,
兩番人作一番人。
這是續(xù)書作者在《紅樓夢》第一百二十回,那一僧一道將通靈寶玉重新安放在青埂峰下女媧煉石補天之處時,寫下的兩句贊語。
……那一僧一道,縹緲而來。士隱接著說道:“大士、真人,恭喜,賀喜!情緣完結(jié),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道說:“情緣尚未全結(jié),倒是那蠢物已經(jīng)回來了。還得把他送還原所,將他的后事敘明,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隱聽了,便拱手而別。那僧道仍攜了玉到青埂峰下,將寶玉安放在女媧煉石補天之處,各自云游而去。
于是,續(xù)書作者插寫了這兩句詩:
“天外書傳天外事,
兩番人作一番人。”
上句是說,這部從仙界頑石上抄錄下來的天外書,所傳乃天外石頭之事。同原作《紅樓夢》頭一回《石上偈》前后呼應(yīng)。據(jù)說這塊石頭是當年女媧補天沒有用上而流落在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的一塊已通靈性的石頭,后被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入紅塵,敷演出了這段悲歡離合的故事。下句說,頑石在青埂峰與寶玉在人世間的兩番不同經(jīng)歷,本同屬一人,現(xiàn)在“真”與“幻”又合二為一了。曹雪芹在《紅樓夢》開頭,借用“石頭”這個虛擬的形體,借助《石上偈》這“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誰記去作奇?zhèn)?”四句短詩,講清了作品的來歷。續(xù)作者,在續(xù)補了作品之后,用這兩句話與曹雪芹開頭的那四句詩進行了前后照應(yīng)。這兩句詩雖說不上高妙,但石歸山下,象征在人世間碰壁后的覺悟,畢竟還是有頭有尾地了結(jié)了這部文藝作品所敷演的故事。
值得注意的是,續(xù)書作者直到作品結(jié)束前,仍不忘記交待一個不大為人注目的薄命丫鬟——香菱的命運。這是一位與《紅樓夢》故事相始終的少女。《紅樓夢》開篇頭一回就寫到了她。那時,她還是一個被奶母抱在懷里的三歲嬰兒,名字叫英蓮。父親甄士隱年過半百才生下她,視若掌上明珠;不料在一個元宵節(jié)的晚上,家人霍啟抱她觀燈時丟失,落到拐子手中。從此,作者開始了描寫這位“真應(yīng)憐”(甄英蓮)的“薄命”史,同時也為他的這部“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的《紅樓夢》揭開了序幕。小英蓮被拐,過了七、八年“打怕了”的生活以后,拐子將她一人,同時賣給兩個人,一個是對她一見鐘情,“不以丫環(huán)相看”的馮淵,一個是號稱“金陵一霸”的薛蟠。薛公子一聲喝令,將馮淵打死,奪走英蓮上了北京。這便是《紅樓夢》第四回所寫的“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英蓮到薛家后,進入大觀園做了薛寶釵的丫頭,取名“香菱”,有機會接觸了林黛玉。林黛玉把她帶進了一個詩的國土,使她與藝術(shù)結(jié)下了如癡如醉的“情緣”。對于藝術(shù)的苦戀,煥發(fā)出了她的文學才能。她認識了中國歷史上許許多多的杰出詩人——陶淵明、杜甫、李白、王維、陸游……;她寫的詩“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她終于探索到作詩的意旨,用她的話說:“據(jù)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里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情理的。”
但是,隨著薛家少奶奶“桂花夏家”小姐夏金桂的進門,香菱與詩結(jié)下的“情緣”終于被拆散了。盡管由于寶釵的阻攔,未被第二次出賣,卻改名“秋菱”,在夏金桂的打罵下過著屈辱的日子,漸漸“釀成乾血之癥”……按照曹雪芹原意,香菱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這就是說,夏金桂的生,意味著香菱的死!可是,后四十回續(xù)書,卻寫成了夏金桂害人自焚,薛蟠也“立誓”痛改前非,將香菱扶了正,做了“大奶奶”。在頑石重歸青埂峰之前,讓香菱“產(chǎn)難完劫,遺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這樣寫,雖使香菱這一人物形象有所減色,但畢竟還是在《紅樓夢》整個故事結(jié)束之前,總算對香菱這個“薄命”女曲折多難的一生有了個交待。曹雪芹那“鑄鼎象物”的藝術(shù)手腕當然是高鶚所望塵莫及的。續(xù)書能寫成這樣,已基本為讀者所承認。所以,其成就也還是應(yīng)當予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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