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光憲·菩薩蠻》花間詞原文|鑒賞|賞析|注釋|評點

其一

月華如水籠香砌^①，金環碎撼門初閉^②。寒影墮高檐^③，鉤垂一面簾^④。碧煙輕裊裊，紅戰燈花笑^⑤。即此是高唐^⑥，掩屏秋夢長。

【注釋】

①月華：指月光。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詩：“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②金環：門環。因為銅制，遂稱金環。謂關門時門環無節奏地搖動。碎撼：指無節奏地搖動。③“寒影”句：意思是月光下，高高的屋檐垂下暗影。④“鉤垂”句：簾鉤空垂，簾幕放下。一面，一幅。⑤紅戰：紅火閃動。⑥高唐：夢境，即用楚懷王與巫山神女在夢中相會的典故，表示男女眷戀的美好境界。

【評點】

這首詞寫一對有情人月夜相聚情事。

上片描繪出月夜明凈清幽的景色，“金環碎撼”，使人如聞其聲。

下片寫室內的情景。“紅戰燈花笑”一句，境界全出，使人如睹其形。后二句用楚王在高唐與神女相會的典故，比擬眼前相戀的美好意境。此詞寫男女相聚之情，含而不露，環境與心情，在作者筆下得到了和諧的配合，仿佛燈花也感到愉悅。《雨村詞話》評道“戰笑字新”。

其二

花冠頻鼓墻頭翼^①，東方淡白連窗色。門外早鶯聲，背樓殘月明^②。薄寒籠醉態，依舊鉛華在^③。握手送人歸，半拖金縷衣^④。

【注釋】

①花冠：公雞。鼓：扇動。②背樓：指樓的背面。③鉛華：指脂粉之類。④“半拖”句：金絲縷的衣裙在地上拖曳，寫送別時衣著不修之狀。

【評點】

這首詞承上首，寫幽會后送別的情景。

上片寫金雞報曉，早鶯啼叫，殘月西下，東方漸白的清晨景象。

下片具體描繪送別時的情態。嬌媚之姿，依依之情，盡從筆下繪出。她的感情是真摯的。詞中景物、情事，無不寫得生動形象，歷歷如繪，猶在眼前。

其三

小庭花落無人掃，疏香滿地東風老^①。春晚信沉沉，天涯何處尋? 曉堂屏六扇，眉共湘山遠^②。怎奈別離心，近來尤不禁^③。

【注釋】

①疏香：即殘花。東風老：指暮春之時。②湘山：即君山，在洞庭湖中。傳說湘君之所游處，上有湘妃廟。這里指屏風上所繪湘山遠景色，黛色彌漫，如眉色之秀麗，故言眉色同山色一樣。③不禁：禁不住，經受不起。杜甫《舍弟觀赴蘭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巡檐索近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

【評點】

這首詞寫閨人懷別。

上片由景而情，暮春景色宛然可見。懷人之情與春晚關聯，尤為傷情。海天茫茫，何處去尋找他呢?

下片觸景生情，直接傾述離情不禁。室內的陳設，面對屏風以及屏上所繪的湘山景色，更觸動了她的思念之情。全篇所寫“氣幽情快”(沈際飛《草堂詩余別集》卷一)。尤其是“東風老”，人物兩寫，語意雙關。“曉堂”的“曉”字，暗透相思不眠之夜。正如前人所指出的：“詞本佳，而得此二字更覺生色。”(湯顯祖評本《花間集》卷三)

此詞可與其一、其二視為一組詞，即歡聚、送別、相思三部曲。

其四

青巖碧洞經朝雨，隔花相喚南溪去。一只木蘭船，波平遠浸天^①。扣舷驚翡翠^②，嫩玉抬香臂。紅日欲沉西，煙中遙解攜^③。

【注釋】

①浸天：與天相接，即水天一片。②扣舷：扣，敲打。漁人唱歌或打魚時常扣船舷。翡翠：又名翠雀。羽有藍、綠、赤、棕等色，可為飾品， 雄赤曰翡， 雌青曰翠。③攜：《全唐詩·附詞》作“觽”， 可以。觧觽， 解下身上佩角以贈人。觽， 角錐， 用以解繩結的一種佩飾。

【評點】

這首詞是寫風土人情的。

上片寫溪上船家姑娘與其所愛者相招喚的情景。“一只木蘭船，波平遠浸天”，乃是一幅境界開闊的江天圖。下片寫黃昏，著重寫人，活潑美麗，格外多情。詞中，“相喚”、“解觽”點情事，朝雨、夕陽點時間，小舟、江天、扣舷、抬臂、翡翠、煙靄等描寫，景中有人，是一幅生動的漁家風情畫。

全詞所寫，內容含蓄，情調開朗，頗有江南民歌風味。

其五

木棉花映叢祠小^①，越禽聲里春光曉^②。銅鼓與蠻歌^③，南人祈賽多^④。客帆風正急^⑤，茜袖偎檣立^⑥。極浦幾回頭^⑦，煙波無限愁^⑧!

【注釋】

①木棉：落葉喬木，種子的表皮有白色纖維如棉花，故稱。又名攀枝花、英雄樹。叢祠：指建立在叢林中的祠廟。②越禽：指南方的鳥。③銅鼓：古代西南少數民族所使用的打擊樂器，俗稱諸葛鼓。蠻歌：指南方少數民族所唱的歌。④南人：此處指嶺南的少數民族。祈賽：謝神活動中的祭奠儀式。⑤客帆：客船上的帆，代指船只。⑥茜袖：絳紅色的衣袖，代指女子。偎檣：指緊緊倚靠著船上的桅桿。檣，船桅。⑦極浦：遙遠的水濱。幾：屢屢、多次。⑧煙波：指煙霧茫茫的水面。

【評點】

這是一首具有風俗意味的寫景之作。

上片寫南方居民祈神的熱鬧場面，使人聽到銅鼓鏗鏘，蠻歌喧嘩。

下片寫了一條客船急駛而過，船上靠著桅竿的紅袖姑娘，正在凝情而望。船已行到遙遠的水際，而她仍多次回首相望，見到江上煙波茫茫，她不禁情懷惆悵，無限愁意，她也許是見到了岸上居民賽神的熱鬧，而感到自己離鄉漂泊之苦。詞句中未對人物作細致刻畫，只是粗粗幾筆便勾勒出神韻，使美人與江浦合為一幅動人的寫意畫卷。

作者選取典型的場面與典型的風物，以小見大，在短短四十字中繪畫出南國春曉的獨特意境，詩風清朗，其技術技巧值得注意。《栩莊漫記》評點曰：“南國風光，躍然紙上。”信非虛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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