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詩八十二首
(其四十二)
王業須良輔,建功俟英雄。
元凱康哉美,多士頌聲隆。
陰陽有舛錯,日月不常融。
天時有否泰,人事多盈沖。
園綺遁南岳,伯陽隱西戎。
保身念道真,寵耀焉足崇。
人誰不善始,尠能克厥終。
休哉上世士,萬載垂清風。
此詩原列第四十二。本篇承上篇繼續發揮,指出能否功成名就,要看人的境遇如何。既然身遭亂世,賢者皆隱,自己也只能堅持雅操、保全晚節了。
全詩可分四段。首四句為第一段,是說建功立業需要很多才士。“王業”,稱王天下的事業; “良輔”,優良的輔佐之才; “俟”,等待。這兩句點明,對才士的需求是一種客觀需要。 “元凱康哉美”承第一句,指明“良輔”當如“元凱”; “多士頌聲隆”承第二句,說明“英雄”應為“多士”。意思說,有元凱這些人才的輔佐,有眾多英雄的效力,天下才能平安康泰,功業才能得到更高的贊頌。據《春秋左傳》載: “昔高陽氏(傳說中的遠古帝王,下高辛氏同)有才子八人,天下之民謂之八凱;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之民謂之八元”,這里借指一切“良輔”。細玩四句本意,實為英雄才士本應有用武之地。但作者不從主觀講起,卻從客觀道來,此曲折之妙也。
“陰陽有舛錯”四句為第二段,其義緊承前段,說世道動亂無常,才士實無施展的機會。但作者并不明說,而是連舉天象與人事的四種變化來暗喻。曲折之筆,于此又見。《莊子·外物篇》云: “陰陽錯行則天下大絯”, “絯”同“駭”,驚駭的意思。 “陰陽有舛錯”借用其意。這一句等于說:當今陰陽錯行,上下顛倒。 “日月不常融”, “融”是明亮的意思,這一句又等于說:當今日月不明,暗淡無光。 “天時有否泰”, “否泰”本為《周易》二卦名,認為天地相交曰泰,不交曰否,后指通順平安為泰,反之為否,此處“否泰”并列,重點在否,故此句等于說:當今天時不順,動亂不寧。 “人事多盈沖”, “盈”即滿的意思, “沖”為虛的意思, “盈沖一并列,指人事的興旺與否,但此處重點在“沖”,等于說:當今人事不興,空虛不盛。這四句看似平淡,所言現象又極客觀,但句句針砭現實,痛感生不逢時。
“園綺遁南岳”四句為第三段,說亂世賢者皆隱,都以保全自身節操為要。 “園綺”指秦末東園公、角里先生、綺里季和夏黃公四隱士。四人因見秦政苛虐,隱入商山(在今陜西商縣一帶),史稱商山四皓,及劉邦建漢,征召不至。 “遁”即避世, “南岳”泛指長安以南的山岳。 “伯陽隱西戎”, “伯陽”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史載老子見周政衰微,遂西出函谷關,不知所終。 “西戎”,泛指古代西北少數民族聚居之地。此二句概括賢者皆隱,舉園綺、伯陽為代表。 “保身念道真,寵耀焉足崇”二句則說隱居目的。 “念”,考慮,想; “道”,指隱者的理想、道德、節操。 “寵耀”,為當權寵信而得到的榮耀,用一反問句表示否定,是從反面來肯定隱者的追求,也是詩人對那些賣身求榮者的蔑視和譴責。
“人誰不善始”四句為末一段,說唯有象園綺、伯陽那樣,方能善始善終,這是承上段進一步闡發并結束全詩。 “尠”,很少;“克”,戰勝; “厥”,意同“其”。兩句說,人們都能很好地開始自己的生命,卻極少有人能以美好的結局告終,即能善始善終者實在太少。故末二句極為感慨: “休哉上世士,萬載垂清風”。 “休哉”,意為“太好了”; “上世士”即園綺、伯陽等人,他們都是善終之士; “垂清風”,留下清明健康的風氣。兩句以極為感嘆的語氣,贊美園綺、伯陽等人為后世樹立了榜樣。
本詩寫法,委婉曲折之至。全詩都從客觀款款道來,似皆不涉作者自己,亦無慷慨悲憤之詞,但仔細讀來,句句都寫作者的心跡,而作者的悲憤與苦悶全在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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