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文虛中
遙夜沉沉滿幕霜, 有時歸夢到家鄉。
傳聞已筑西河館, 自許能肥北海羊。
回首兩朝俱草莽, 馳心萬里絕農桑。
人生一死渾閑事, 裂眥穿胸不汝忘。
南宋高宗初年,作者奉命出使金國,被無理扣留。這首七律寫于此時,抒發滿腔悲憤之情。
首聯寫思念家鄉,夜不成寐。“遙夜沉沉滿幕霜,有時歸夢到家鄉”,細膩地寫出內心活動的歷程。輾轉反側,倍覺夜長,心境凄苦,更感夜黑,星光下,遠近帳幕上結滿霜花,閃著白光,透出寒氣。詩人看得分明,他在一點一滴地苦度夜分。濃濃的鄉情煎熬著滴血的心,即便偶而合眼,夢中也飛回到故鄉。這樣寫就是寤寐思鄉,執著的愛國情思就化成了具體的形象。心理的歷程,感情的瀑布,心靈的夢境,皆矢志不渝,這就是詩美。頷聯寫傳聞與信念。“傳聞已筑西河館,自許能肥北海羊。”聽說金國貴族已決定效法春秋晉人扣押魯國使臣季孫如意,將其軟禁于西河即今山西省離石一帶之故事,非法幽禁自己。作者對他們兇殘本質有所認識,所以不抱任何幻想,深信自己能象漢代蘇武一樣堅貞不屈。當年蘇武出使匈奴,被羈縻后拒不辱志,被送往北海即今貝加爾湖畔牧羊,在冰天雪地中饑吞氈、渴飲雪苦忍十九年,終于返回漢朝。由此可見作者在艱難竭蹶之中并不悲觀,對未來充滿信心。頸聯抒忠君愛民之情。“回首兩朝俱草莽,馳心萬里絕農桑。”往事不堪回首,北宋徽、欽二帝都被金國虜去,囚禁在五國城,陷落于叢生的雜草亦即荒野之地。作者對他們的命運十分關注,止不住淚水涔涔。又念及中原淪喪的國土,在那廣袤的田野上,已看不到綠色的禾苗和桑樹了,農業生產在兵燹中遭到破壞。詩人心馳神往,心情更難寧靜,對人民寄予深切同情。此聯表明自己雖遭幽禁,處境危殆,但決不以一己之性命為念,想到的還是皇上、祖國和人民,以顯示節概與情操。對仗亦很工穩。尾聯表明抗爭到底的決心。“人生一死渾閑事,裂眥穿胸不汝忘。”詩人視死如歸,為國捐軀,重于泰山。他至死不忘金國貴族的暴虐行為。質言之,有生之日即抗爭之時。“裂眥穿胸不汝忘”,即憤怒至極,永不忘記你金國統治者的罪行,句句金石,擲地作聲。金熙宗皇統六年(1146),他密謀劫持金帝攜帶宋欽宗南歸。事敗,全家遇害,受刑時他卻仰天長笑,十分壯烈。
這首愛國詩慷慨激昂,基調悲壯。作者撇開自身安危,專寫對家鄉的思念,對祖國和民生的關注,對金國統治集團的忿恨。深情至愛與深仇大恨似陰電和陽電統一于一體,而又以形象出之,所以能打動人心,搖蕩情性。開頭簡筆勾勒金地肅殺之夜景,沉郁悲涼,引出全詩。中間兩聯對仗工穩,而“西河館”、“北海羊”的典故又用得準確自然。尾聯從技術上不屬上乘,但自我英雄形象、凜然正氣,還是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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