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憶高人住翠微,萬巖千岫雪消時。
林階月在行香早,石屋云多出定遲。
棲樹有僧留聽法,看泉無客和題詩。
松關不鎮容相叩,定覓春山食紫芝。
這是一首懷念僧人歌詠禪隱的七言律詩。上人,原指持戒嚴格、精于禪理的僧人。《釋氏要覽》稱:“內有智德,外有勝行,在人之上,名上人。”后來,用作對僧人的敬稱。首聯開門見山,表明對雷隱上人的懷念之情,并點出時間地點。“高人”,超塵脫俗之人,這里指代雷隱。“翠微”,原意是輕淡青蔥的山色,此指深山。春天來了,想象雷隱上人所居的深山之中,萬巖千岫,冰雪已經開始消融,雷隱上人怎么樣呢?這里暗用東漢袁安臥雪典故。《后漢書》稱: “時,大雪積地丈余,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臥。問何以不出。安曰: ‘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令以為賢……”詩中將雷隱上人暗比袁安,字里行間,稱賞了雷隱上人的高尚品德,表露了對他的懷念敬仰之情。
頷聯從這個 “憶”字出發,進一步設想雷隱上人所在的環境景物和生活情狀。“林階月在行香早,石屋云多出定遲。”月亮還映照著林下的石階,上人就早早地到佛殿行香坐禪,云霧已經彌漫石砌的禪房,他還遲遲沒有出定。“行香”,佛教的儀式,主齋者手執香火繞行道場之中,或散撒香末,或自炷香為禮,或以手取香分授眾僧,故又稱“傳香”。“出定”,是從入定狀態恢復至常態。佛家每日靜坐斂心,不起雜念,使心定于一處,叫入定,是佛徒的基本功。白居易詩“中宵入定跏趺坐,女喚妻呼多不應。”(《在家出家》)《觀無量壽經》稱:“出定入定,恒聞妙法,行者所聞,出定之時,憶恃不舍。”史瑾《游天界詩》:“學飛乳燕還巢速,趺坐高僧出定遲。”“行香早”、“出定遲”,足以表現雷隱上人作為佛徒,持戒嚴格,態度虔誠,及其參禪功力之深厚。“林階月在”,“石屋云多”,這是多么清爽、靜謐而又幽深、神遠的境界。在這美妙的境界中行香、入定,上人的心情是多么的和諧、愉悅。詩人的心與禪心是息息相通的。
頸聯“棲樹有僧留聽法,看泉無客和題詩。”進一步想象眾多的僧徒棲息在大樹之下聽雷隱上人說法。人們不禁聯想彌勒得道為佛時,曾經坐在龍華樹下,樹高40里,廣亦40里,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場景。詩人想念雷隱上人已經入神。然而,自己今日與上人遠離,那么,雷隱上人在賞看清亮的山泉激起詩興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因為沒人與之唱和而感到孤單呢?文筆頓挫,宕開,為末聯蓄勢。
末聯“松關不鎮容相叩,定覓春山食紫芝。”應聲而起,關合全詩。“松關”,指雷隱上人所在的深山,林階石屋處,松樹重重,好像關塞。詩人想象著,這松關大概無人鎮守,主人不會拒絕來人叩關而入吧?我一定要到山中尋覓你,同你一道采擷紫芝而食。“紫芝”,屬菌類木耳的一種,可作菜食,亦可入藥。商山四皓有《采食操》云:“曄曄紫芝,可以療饑。”陶淵明《贈羊長史》詩稱:“紫芝誰復采?深谷久應蕪。”尾聯二句,既進一步表達了對雷隱上人的懷念之情,亦可見詩人深入青山、與采紫芝的遁世之心。通觀全詩,雖無一個“禪”字,但禪意、禪氣洋溢于字里行間。
全詩以翠微、白雪、萬巖千岫、林階月在、石屋云多、樹泉、松關、春山、紫芝等眾多物象構成山僧所在的典型環境,筆觸空靈,色彩明凈,境界幽深,感情誠摯。作為七言律詩,這首詩含蓄清遠,承轉自如。如果說,明人高啟的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之句,曾經啟迪了曹雪芹塑造寶釵、黛玉兩個不朽的形象。試問: 高啟得此二句時,是否也從黃鎮成此詩受到過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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