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農第三十》什么意思|賞析|翻譯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凡事皆須務本。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夫不失時者,在人君簡靜乃可致耳。若兵戈屢動,土木不息,而欲不奪農時,其可得乎?”王珪曰:“昔秦皇、漢武,外則窮極兵戈,內則崇侈宮室,人力既竭,禍難遂興。彼豈不欲安人乎?失所以安人之道也。亡隋之轍,殷鑒不遠,陛下親承其弊,知所以易之。然在初則易,終之實難。伏愿慎終如始,方盡其美。”太宗曰:“公言是也。夫安人寧國,惟在于君。君無為則人樂,君多欲則人苦。朕所以抑情損欲,克己自勵耳。”
貞觀二年,京師旱,蝗蟲大起。太宗入苑視禾,見蝗蟲,掇數枚而咒曰:“人以谷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姓。”將吞之,左右遽諫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災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自是蝗不復為災。
貞觀五年,有司上書言:“皇太子將行冠禮,宜用二月為吉,請追兵以備儀注。”太宗曰:“今東作方興,恐妨農事,令改用十月。”太子少保蕭瑀奏言:“準陰陽家,用二月為勝。”太宗曰:“陰陽拘忌,朕所不行,若動靜必依陰陽,不顧理義,欲求福佑,其可得乎?若所行皆遵正道,自然常與吉會。且吉兇在人,豈假陰陽拘忌?農時甚要,不可暫失。”
貞觀十六年,太宗以天下粟價率計斗值五錢,其尤賤處,計斗值三錢,因謂侍臣曰:“國以民為本,人以食為命。若禾黍不登,則兆庶非國家所有。既屬豐稔若斯,朕為億兆人父母,唯欲躬務儉約,必不輒為奢侈。朕常欲賜天下之人,皆使富貴,今省徭賦,不奪其時,使比屋之人,恣其耕稼,此則富矣。敦行禮讓,使鄉閭之間,少敬長,妻敬夫,此則貴矣。但令天下皆然、朕不聽管弦,不從畋獵,樂在其中矣!”
〔注釋〕①苑:禁苑,帝王蓄養禽獸和種植林木的園林,供帝王游玩、打獵之用。 ②冠禮:古代男子成年時要舉行加冠的儀式。 ③東作:春耕生產。 ④陰陽家:“三教九流”中九流之一,在戰國與秦漢時代,陰陽家聲名顯赫,影響很大。后世把以看星相、占卜、擇日、看風水等為業的人,也稱為陰陽家。 ⑤不登:歉收。
【鑒賞】本篇記錄了唐初統治者重視農業生產發展的一些言論與措施。唐太宗在貞觀二年(628年),對侍從的大臣提出“三本”說,“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國以人為本”,詳見名言篇中“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條。這里剖析的是唐太宗的農本思想。
農本思想從歷史淵源角度說,是自古就有的。漢代皇帝經常下詔表明此意。“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漢書·文帝紀》),“天下以農桑為本”(《漢書·昭帝紀》),這樣的格局一直持續到清代未變。雍正帝還在老調重彈:“凡士農工商,皆賴于食農,故農為天下之本,而工賈皆其末也。”(《世宗實錄》卷五十七)歲月流逝了2000年,調子始終如一。這表明其基礎是何等穩固。
農本思想政治為歷代帝王所青睞,因為農業是古代中國具有決定性意義的生產部門。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有效地實現了農業與手工業的結合,是勞動力和勞動條件保持統一的主要形式,構成了封建生產方式最為堅實的基礎。任何一個王朝的賦稅與地租的主要來源就是農業生產,農業的盛衰關系到國家的財政狀況與物質儲備。一定數量的軍糧儲備是軍隊的命脈所在,一定數目的兵源是軍隊存在的前提。在古代中國,只有農業才能對一支強大而有力的軍隊提供物質與人力的保證。統治者最怕農民從土地中游離出來成為流民,即使是田畝中少一耕稼之人,也會讓最高統治者皇帝憂心忡忡。像唐太宗這樣,年輕時就經歷戰亂,在南征北戰、東討西伐的過程中,知道土地荒廢是民眾缺衣少食的原委所在。唐高宗武德七年(624年),規定了均田制與租庸調法。規定男丁18歲以上給田1頃的均田制,這是朝廷在鼓勵農民開墾,因為唐初荒地很多。貞觀六年(632年),唐太宗想登泰山封禪,魏徵諫阻道,現在自洛陽以東到泰山,人煙稀少,讓隨從的外國君長看到中國的虛弱,有什么好處!
唐太宗在位后,實行了一系列重農政策,如輕徭薄役,不奪農時等。農業生產在貞觀中葉有了較快的發展,為“貞觀之治”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貞觀十六年(642年),“天下粟價率計斗值五錢,其尤賤處,計斗值三錢”,整個社會呈現出一派盛世氣象。據《資治通鑒》卷一九三記載:“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里,米斗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于海,南極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赍糧,取給于道路焉。”對“貞觀之治”如此的描繪,可能有些美化,但物質資源豐富、社會治安良好,卻是不爭的事實。本篇記載了一件奇事,即唐太宗在貞觀二年生吞蝗蟲,為的是讓百姓免于蟲災。侍臣說,生吃蝗蟲恐怕要得病。唐太宗不聽勸阻,說有什么災禍算到我頭上好了。他希望通過自己這一行動,達到“蝗不復為災”的目的。此后,果然沒有蟲災了。雖然有神化的因素,不過唐太宗要是沒有想引災于自身,為民眾祈福免災的決心,是絕對吞咽不下令人作嘔的蝗蟲的。以上說的是“以衣食為本”。
“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就是不占用農忙時節。唐太宗的太子李治,成年將行冠禮。按照陰陽家的理論,冠禮應該放在2月為宜。唐太宗以為,2月是春耕大忙開始的季節,將太子冠禮放在2月舉行會影響農耕。遵從“不失時為本”的原則,他決定延后到10月。“吉兇在人,豈假陰陽拘忌?農時甚要,不可暫失”。農業生產是按照自然界的季節性而獲取果實的過程,由于時間節律不同,農業生產的內容和方式也就各有所別。《呂氏春秋》中有《審時》篇,專講這一問題,對小麥作了得時、先時、后時的比較。得時(不失時)的小麥,穗深色深,小穗七、八對,子粒大而飽滿,有香味,不易受蟲害。先時的小麥,粒小而不飽滿。后時的小麥,易遭病蟲害,苗弱穗青,子實不成熟。先時與后時,均為“失時”。北魏賈勰《齊民要術·種谷》中說:“順天時,量地利,則用力少而成功多。”陰陽家的那一套,除了占星術、看風水、相人術、算命術之外,還有擇日的內容。所謂擇日,就是人們在從事重大的活動時,必須考慮到自然界的情況,如氣候、天象、物候等因素。按俗話說就是要找個黃道吉日。這是自古至今的習俗,農民蓋房上大梁、青年男女結婚,無論是當事人或相關的人們,總會千方百計去尋找好日子的。當擇日與農時發生沖突時,唐太宗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后者。“吉兇在人,豈假陰陽拘忌”,顯現了一代雄主的英明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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