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說

（明）王陽明

【原文】

近聞爾曹學業有進，有司[1]考校，獲居前列，吾聞之喜而不寐。此是家門好消息。繼吾書香者，在爾輩矣。勉之，勉之！吾非徒望爾輩但取青紫[2]，榮身肥家，如世俗所尚，以夸市井小兒。爾輩須以仁禮存心，以孝弟[3]為本，以圣賢自期。務在光前裕后，斯[4]可矣。吾維幼而失學無行，無師友之助，迨今中年，未有所成，爾輩當鑒吾既往，及時勉力，毋又自貽[5]他日之悔，如吾今日也。習俗移人，如油漬[6]面，雖賢者不免；況爾曹初學小子，能無溺[7]乎？然惟痛懲深創，乃為善變，昔人云：“脫去凡近，以游高明。”此言良足以警，小子識之！吾嘗有《立志說》與爾十叔，爾輩可從抄錄一通，置之幾[8]間，時一省覽，亦足以發。方雖傳于庸醫，藥可療夫真病，爾曹勿謂爾伯父只尋常人爾，其言未必足法；又勿謂其言雖似有理，亦只是一場迂闊之談，非我輩急務。茍如是，吾未如之何矣！讀書講學，此最吾所宿好[9]。今雖干戈擾攘[10]中，四方有來學者，吾亦未嘗拒之。所恨牢落塵網，未能脫身而歸。今幸盜賊稍平，以塞責求退，歸臥林間，攜爾曹朝夕切磋砥礪[11]，吾何樂如之！偶便，先示爾等，爾等勉焉，毋虛吾望。

【注釋】

[1]有司：各有專司，舊指官吏。

[2]青紫：本義為古時公卿的服飾，此處指高官顯爵。

[3]孝弟：即孝悌。指孝順父母，友愛兄弟。

[4]斯：這。

[5]貽：遺留。

[6]漬：油漬等粘在上面不好除去。

[7]溺：沉迷不悟。

[8]幾：茶幾，小桌子。

[9]宿好：一向就有的愛好。

[10]干戈擾攘：戰爭紛起，動蕩不安的社會。

[11]切磋砥礪：比喻相互間的研討，取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