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側犯詠芍藥》詠芍藥詩鑒賞
姜夔
恨春易去。甚春卻向揚州住。微雨。正繭栗梢頭弄詩句。紅橋二十四,總是行云處。無語。漸半脫宮衣笑相顧。金壺細葉,千朵圍歌舞。誰念我、鬢成絲,來此共尊俎。后日西園,綠陰無數,寂寞劉郎,自修花譜。
賞春嘆春惜春,總是文人墨客的千古話題。姜白石的《側犯》,自也沒脫這個范圍。但它的特點是用典較多,字雕句琢,雖有嘆春惜春之意卻不傷感,于溫柔情懷中有健之態。
《側犯》詠的是揚州芍藥。芍藥是中國名花,春季開花,花朵大而艷麗,揚州芍藥更是其中之冠。孔武仲《芍藥譜》載:“揚州芍藥,名于天下,非特以多為夸也,其敷腴盛大而纖麗巧密,皆他州所不及。”芍藥開時,揚州城內自是一番熱鬧景象,這首詞開篇便寫出了這種盛況。“恨春易去。甚春卻向揚州住。微雨。正繭栗梢頭弄詩句。”起句點題,直奔主旨。恨春易去,道出詞人愛春之深,因愛春的美麗而恨春的易逝,正是無限深情之筆。詞人接著筆鋒一轉,露出欣喜之態:“甚春卻向揚州住。”愛春的人都恨春的短暫,為什么春天卻偏偏在揚州停留呢?用的是詰問句,表達的卻是喜悅興奮的情感。我們已經能想見揚州城內那流蕩的春的色彩和春的聲音了。在這春意融融的天氣中,一點微雨,催出了枝頭蓓蕾,這生機勃發的景象,便令詞人墨客們詩興大發,不免要吟詩弄句了。在這里,詞人用了“繭栗”一典,比喻初生的蓓蕾。《漢書》“牲繭栗”注“言角小如繭及栗之形也。”古代祭祀貴用小牛,牛小,角如繭栗,后來引申以喻蓓蕾。黃庭堅有詩:“紅藥枝頭初繭栗。”姜蘷的“正繭栗梢頭弄詩句”正是此意。“紅橋二十四,總是行云處。無語,漸半脫宮衣笑相顧。”這幾句用了一連串的典故。紅橋二十四,是揚州名勝,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的句子。沈括的《補筆談》載:“揚州在唐時最為富盛,舊城面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東西七里三十步,可記者有二十四橋。”李斗《揚州畫舫錄》則說:“廿四橋即吳家磚橋,一名紅藥橋。”這卻是一座橋的名稱了。看詞中“紅橋二十四”,似指后者。“行云”一典出自馮延巳《蝶戀花》詞:“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表達的是惜春之情,姜夔在這里引用,亦是惜春之意。 人們愛花惜花,花卻無語;花雖無語,卻有情。為報人們的愛花之心,芍藥花蕾漸漸開放,似美麗的宮人半脫宮衣,笑靨迎人。
《側犯》的上片以幾個層次轉折,道出了花的美麗,春的易逝和及時賞花、莫辜負春光的意思。
“金壺細葉,千朵圍歌舞。”為了賞花,揚州城內觀芍藥者以簾幕相圍,花前飲酒,歌舞相伴,一片盛況。據孔武仲《芍藥譜》記,維揚“負郭多曠土,種花之家,園舍相望。……畦分畝別,多者至數萬恨。自三月初旬初開,浹旬而甚盛。觀者相屬于路,幕簾相望,笙歌相聞。”這正從旁佐證了姜蘷詞中所描述的賞花時節揚州城的繁華景象。“誰念我、鬢成絲,來此共尊俎。”在這一片笙歌花海中,又有誰知道我、理解我這個已是兩鬢稀疏之人,來此與人共同賞花飲酒的心情呢?俎,本指祭祀時盛牛羊祭品的禮器,此處當借指盛菜肴的器皿。“后日西園,綠陰無數。寂寞劉郎,自修花譜。”這幾句語意沉寂,回歸到惜春嘆春的幽思中去。今日芍藥盛開,觀者無數,有誰想到,后日西園,花謝春去,只有綠陰無數的情景呢?到那時,寂寞的劉郎,也就只好自己撰寫花譜,來度過那無花的寂寥時光吧。這里又用了數處典故。西園,魏文帝《芙蓉池》詩:“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王粲詩:“日暮游西園,兼寫幽思情。”劉郎、花譜,宋史《藝文志》有劉攽撰《芍藥譜》一卷。《側犯》結尾這幾句雖然口氣寥落,但細品味,又不盡是傷感之詞。自修花譜的劉郎,尚可在書上留下春光;綠陰無數,也還自有其動人之處,因而,結句惜而不傷。讀到這里,我們也許會聯想到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兩相比較,詞意似有相通之處。李詞清新委婉,用詞自然善創造,含蓄無窮之意。姜詞則擅用典,描寫細致,雖為詠花之作,卻于嫵媚婀娜之中有峭拔之態,只是意境不深,稍欠含蓄蘊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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