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大石嶺驛梅花》詠梅花詩鑒賞
王周
仙中姑射接瑤姬,成陣清香擁路岐。
半出驛墻誰畫得? 雪英相倚兩三枝。
這首小詩題詠大石嶺驛梅花,是作者對《施南路偶書》詩中描繪的“大石嶺頭梅欲發,南陵陂上雪初飛”意境的進一步闡發,全詩顯得生機勃勃,情趣盎然,富有藝術魅力。此詩寫于己卯十一月十三日,據《全唐詩》載:王周“登進士第,曾官巴蜀,詩一卷”,“詩題紀年有戊寅、己卯兩歲,近則梁之[貞](禎)明,遠則宋之太平興國也。自注地名,又有漢陽軍、興國軍,為宋郡號,殆五代人而入宋者。”
詩首句寫仙女中的姑射與瑤姬相連相接的神姿仙態。姑射,原為山名,在山西臨汾縣西,即古石孔山,九孔相通。此處據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應轉為神仙或美人之稱。瑤姬,亦神女名,也作“姚姬”。《文選·宋玉〈高唐賦〉〈序〉》:“妾巫山之女也。”其注引《襄陽耆舊傳》:“赤帝女姚姬,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陽,故曰巫山之女。”“姑射”和“瑤姬”均比擬早春綻蕾競開的梅花。其花多為白色和淡紅色,單生或兩朵齊出,先葉開放。此句寫梅花紅白相依,寫神奇嫵媚的身姿,秀色天成,可想見那溢人的清香和相倚接蔟擁的飄動感,且很貼切,令人神往,不啻是一種美的享受和陶冶。有這一句奠定基礎,就很自然引出對梅花的進一步繪寫和贊美。下句詩中的“擁”字,也就有了落實之處。
次句緊承首句,言梅花競相綻開,在岔路要道上散溢著陣陣濃郁的清香。“岐”通“歧”,即岔道。大石嶺在江西廣豐縣南,為南鄉入城要路。此地沒有驛站,為投遞公文、轉運官物及供來往官員休息之處。“擁”,指梅香馥郁,彌漫、橫溢,極有動感,梅樹之多,梅花開放之茂盛亦可以想見。詩人將視覺、嗅覺、感覺相交織,描繪了一幅梅花相接、梅香盈路色彩絢麗的畫圖。從這幅美艷動人的畫景中,讀者也仿佛聽到了新春將臨的信息和腳步聲。
“半出驛墻誰畫得,雪英相倚兩三枝。”“雪英相倚”指雪花和梅花,紅白相間,相互依偎,相映成趣。有這樣數枝梅花已經半露,伸到驛墻之外,極有一種頑強的、活躍的生命力之感。“半出”之“出”和上句中的“擁”,俱是全詩的“眼”,含韻生動,底蘊豐富。“誰畫得”,一聲發問,實是反詰肯定,梅花的這種精神,它的風采、神韻,有誰能畫得出呢?! 作者寫意傳神,進行細部勾勒,似特寫鏡頭和電影蒙太奇手法,突出“兩三枝”躍出驛墻的梅花,為我們繪制了又一幅情趣盎然、含蓄蘊藉的意境畫面。
這首詩的特色之一,是歌詠大石嶺驛梅花,抓住了重點,突出了重點,寫活了梅花。詩人先寫梅花的艷麗和仙態神姿,用“姑射”、“瑤姬”相接簇擁,來比喻和擬人化。繼寫它的清香盈路,香氣濃郁;進而著重以細膩筆觸描繪兩三枝梅花與雪花相依偎、映照,半伸出驛墻外的風姿神采,刻意突出其在凜冽的冰天雪地中展現的一種蓬勃向上的生氣,堅韌的意志力和旺盛的生命力及其高潔的品格。這就別出機杼,獨具匠心,寫出了梅花的性格,具有非同一般的高遠立意。
詩的特色之二,是“以少總多”,濃淡相宜。前兩句是總寫,寫梅花開放之盛、香,寫多,用濃筆;后兩句寫少,用淡筆,但全詩描寫的重心顯然在后兩句。其色彩和諧,“淡妝濃抹總相宜”,有機統一在這巨幅意境深遠的畫圖中,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而且,這幾枝出墻梅花正是“滿墻梅景”的集中表現。眼看這出墻數朵數枝,心想墻內千花萬樹,不也暗示了另一種“少”與“多”的統一,“淡”與“濃”的相融嗎?
詩的特色之三,是景中有情,詩中有人,并顯示了優美的情、高潔的人。設想在這幅畫面中,梅花清香擁路,且數朵梅花“半出”驛墻,必然被行人看到和吸引,行人中自然包括在大石嶺驛停留的詩人自己。其怡情自然,專注于梅花,風神俊朗,心靈陶冶、凈化、升華,更動人遐想不已。
詩的特色之四,是不僅景中含情,而且景中寓理,能引起許多聯想,給人以哲理的啟示和精神的鼓舞。從詩中可見,梅花一旦“滿墻”,那“兩三枝”在風雪嚴寒中就必然要伸出墻來,向人們宣告春天的來臨。一切美好的、向上的、生機勃勃的事物,都富有頑強的意志力、生命力,難道是這堵墻能圍得住、關得住的嗎?!
觀前人對作者詩篇,評價不高。元辛文房云:“唐季,文體澆漓,才調荒穢,……非復盛時之萬一也。如王周、劉兼、司馬札、蘇拯、許琳、李咸用等數人,雖有集相傳,皆氣卑格下,負魚目唐突之漸,竊碔砆韞襲之濫。”(《唐才子傳》)然這首詩無疑是王周詩卷中的精品。》中,也不失為一篇立意新穎、意境雋永的詠物詩的佳作。后代詩家,如南宋葉紹翁燴炙人口的詩句“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游園不值》),陸游的“楊柳不遮春色斷,一枝紅杏出墻頭”(《馬上作》),和此詩都有一“出”字,把美物(紅杏、梅花)擬人化,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詩的立意、構思和表現手法,俱多有相似之處。由此,可以看出后代詩人當亦受王周這首詩的影響,并從中吸取了有益的營養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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