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高陽臺落梅》詠梅花詩鑒賞
李彭老
飄粉杯寬,盛香袖小,青青半掩苔痕。竹里遮寒,誰念滅盡芳云。么鳳叫晚吹晴雪,料水空、煙冷西冷。感凋零。殘縷遺鈿,迤邐成塵。東園曾趁花前約,記按箏籌酒,戲挽飛瓊。環佩無聲,草暗臺榭春深。欲倩怨笛傳清譜,怕斷霞、難返吟魂。轉消凝。點點隨波,望極江亭。
此詞寫梅,但不是寫其初發或盛開之時,而是寫它的凋謝,因此這“落”字便成了感發的機關。詞的上片寫落梅,下片是由此而生的聯想,中間以“感凋零”一句將景物與人事綰合在一起,遂有無限情致。
先看上片寫的落梅。
“飄粉杯寬,盛香袖小”是寫梅花的飄落,粉白色的梅在寒風中紛紛飄落,有的落進酒杯里,余香從窄小的袖口鉆進去,久久不散。不說“籠香”或“盈袖”,而說“盛香”,仿佛這香氣是有形的。這兩句寫個”落”字,但還沒限定是什么花在落。第三句“青青半掩苔痕”一點,就非梅莫屬了,何以見得呢?因為梅花是先開花后生葉,況且這里所寫又不是普通的梅樹,而是一種枝干上生有苔蘚的梅——苔梅,姜夔《疏影》詞“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寫的也是這種梅。梅花落后,葉子生出來(或許還包括那青青的梅子吧)掩蓋著梅樹枝干上的苔蘚。但葉子畢竟嫩小,所以說是“半掩”。這三句已將“落梅”寫完,再接著寫梅本身,便會顯得重復、板滯,所以要有波瀾,有騰挪變化。從“竹里遮寒”到“煙冷西泠”,就是詞人以景物、氛圍來烘托、陪襯落梅的。因為這首詞與一般的寫梅立意不同,不是寫梅傲霜斗雪的品格,而是將梅女性化,既然如此,自然也就顯得柔弱些,所以才有“竹里遮寒”這一奇想,梅花似乎是怕冷,躲藏在竹林的后面。本來梅花開時一簇簇,一片片,象芬芳的彩云,而今已凋殘殆盡了,大雪停后,薄暮中傳來么鳳的叫聲,可以想象得出那西泠的煙靄朦朧的湖水與天空也定是十分寒冷吧? 竹、雪、水、天空、云煙、么鳳之類景物和黃昏這樣的時間,是詠梅詩詞中必不可少的,它們在作者的筆下巧妙地組合起來。造出一種清冷的氛圍,醞釀出一種傷感的情緒。上片最后三句:“感凋零。殘縷遺鈿,迤邐成塵”。寫得又是多么沉痛! 尤其是“感凋零”三字更有千鈞之力,既將上面朦朧的傷感一語點破,又為下片蓄勢,可以說下片全是由“感”而來。“殘縷遺鈿”以女性的飾物來比喻落地的梅花,都已在這靜靜的流逝中不斷地零落成泥被碾作塵土了。“迤邐”,連綿不斷的樣子。
下片就是由這“落梅”而引發的感嘆與回憶。
“東園曾趁花前約,記按箏籌酒,戲挽飛瓊。”還記得從前在東園的賞梅盛會,一邊聽著古箏,一邊痛飲狂歌,醉后戲挽著侍女狂態百出。“籌”,酒籌,飲酒計數之具。由落梅而憶及賞梅,又由賞梅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撫今追昔,就中有多少低徊往復!可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眼前呢?“環佩無聲,草暗臺謝春深”。聽不見按箏女子環佩的叮咚之聲、只有越來越茂密的青草掩映著臺榭,春意已深了。詞人的心里也更加撩亂了。這還是以“春深”來側面寫落梅,春天到,也就意味著梅花的終結。接著是“欲倩怨笛傳清譜,怕斷霞、難返吟魂”。想要借著這羌笛吹奏一曲“梅花落”來排遣內心無邊的傷感,但又怕那一抹晚霞更令人黯然魂傷。總之,這份傷心是無處可消了。結尾“轉消凝。點點隨波,望極江亭。”詞人出神地望著水面,看著片片梅花瓣兒隨著水波越飄越遠,一直飄向很遠的亭畔……
這首詞并沒有什么驚人之筆,但娓娓道來,又很動人,這主要是得力于詞人能將他那種朦朧的生命流逝的感慨并入所詠之物中,而且結合得天衣無縫,由今及昔,又由昔拉回眼前,層次格局的曲折反復,也正象征著詞人顛倒反復的心態。也是詠物詞中的難得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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