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謁金門早梅》詠梅花詩鑒賞
呂勝己
芳信拆,漏洩東君消息。帝殿寶爐煙未熄,龍香飄片白。點綴枯梢的皪,疏影蕩搖寒碧。指與纖纖教自摘,枝橫云鬢側。
呂勝己字季克,因其“有一洲,可五百畝,植花竹其上,號小渭川”(《瑞鶴仙·渭川行樂詞》),遂取以自號,著有《謂川居士詞》行于世。呂詞流傳至今者雖不足九十,但卻很有幾首詠花之作,這闋詠早梅的《謁金門》僅是其中之
詞的起首兩句先從早梅報春落筆。雖然嚴冬已盡,但由于春寒的封鎖,那些當春而發的寵柳嬌花竟然尚未感受到春意的萌動,依舊芳信杳然。而此時,凌霜傲雪的梅花卻不顧天界禁觀。于百花頭上悄然獨放,故意把新春將臨的“天機”泄露給一切渴望春天的人們——梅花開了,那姹紫嫣紅的春天不也就接踵而來了嗎?“東君”即傳說中的司春之神。這兩句詞開門見山,緊扣詞題,突出寫了一個“早”字。
詞的三四兩句,用新奇的比喻寫梅花的顏色和香味。梅早春開花,色有紅白二種。由“龍香飄片白”一句,可知詞人所詠乃為白梅。“龍香”是一種名貴的香料,以龍香喻白花,唐人已開其先例,如徐夤《追和白舍人詠白牡丹》詩:“蓓蕾抽開素練囊,瓊葩薰出白龍香。”“龍香飄片白”既形象地寫出白梅花瓣的皎潔細膩,又可使人聯想到白梅那幽雅宜人的芳香,用筆十分精當且不失含蓄之妙。
換頭處緊承過拍寫來:帝殿寶爐里龍香的余燼飄落到人間,竟幻化成片片點點的梅花點綴于梅樹梢頭,那樣潔白,粲然耀眼! 如果說過拍“龍香”一句運用的是恰切的比喻,那么,換頭的“點綴枯梢的皪”一句則與之“意脈貫通”,共同構成了一個神奇的想象世界。于詠物詞中有如此跌宕的筆勢,實堪稱妙絕。周濟在《宋四家詞選·序論》中說:“吞吐之妙,全在換頭煞尾。古人名換頭為過變,或藕斷絲連,或異軍突起,皆須令讀者耳目振奮,方成佳制。”此詞上下兩片的構制,正可謂“藕斷絲連”,渾然一體,若將其割裂開來,只作字面上的理解,必使詞味大減。緊接著的“疏影蕩搖寒碧”一語,化用林逋《山園小梅》詩中詠梅的詩句,極寫梅花嫻雅雋逸的形態。林處士《山園小梅》詩中寫梅花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因其意境極佳,造語工致,問世以來即倍受人們推崇,“疏影”、“暗香”二詞也幾乎成為詠梅之作專用的信息符號,每為詩家詞人所襲用。
歇拍的“指與纖纖教自摘,枝橫云鬢側”兩句,是與賞梅者對梅花的喜愛,也是用側筆寫對梅花的贊美。潔白的梅花簪于女子烏黑的鬢發之上,兩相映襯,不徒增美人之色,亦愈顯白梅之嬌。句中“纖纖”、“云鬢”俱特指女性之詞。“纖纖”本指女子纖細柔美的手,《古詩十九首》中有“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的句子,這里用以指代與詞人一同賞花的女子:指代的目的在于使詞面清雅、委婉,若直以“美人”等語相呼,則恐失于媚俗。雖然詞人的生平今已無從詳考,但從現存的作品中約略可知詞人頗澹泊于功名,素有“貪求自樂,盡忘俗塵”(《魚游春水》)之襟抱,因而也常懷探梅、賞梅、采梅之雅興。如《漁家傲》寫道:“聞道西洲梅已放,幾時乘興同尋訪?雅子攜壺翁策杖,徐徐往,青山綠水皆堪賞。”又《長相思·探梅摘歸》云:“出疏籬,手同攜,踏月隨香清夜歸。”從“指與纖纖教自摘”兩句,我們猶可想見詞人當日與所愛花下同賞,指指點點,采梅簪鬢的情形。詞句樸素沖淡,毫無嬌羞造作之氣。
這首小令寫得含蓄而不隱晦,明白而不直露,可謂工于詠物。南宋詞論家沈義父認為:“詠物詞,最忌說出題字。”(《樂府指迷》)因為題字一旦說破,即顯得直露而欠含蓄了。這首詠梅詞句句寫梅,但卻始終“不著一字”:上片先言芳信漏洩、龍香飄白,暗寫早春白梅初綻;下片復以“枯梢”、“疏影”點醒,既可使讀者猜知所詠之物,又不失含蓄之妙。可見,詞人是深得詠物詞創作三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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