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賀新郎雙蘭》詠蘭花詩鑒賞
趙以夫
芝山堂下,蘭開雙花,瓣外環(huán),兩心中立,有同人之義焉。瑞蓮、嘉禾,歌頌多矣,此獨創(chuàng)見,小詞記之。
草色庭前綠。掩重門、國香伴我,畫簾幽獨。無奈薰風(fēng)吹綠綺,閑理 《離騷》 舊曲。覺鼻觀、微聞清馥。可是花神嫌冷淡,碧叢中、炯炯駢雙玉。相對久,各歡足。冰姿帶露如新沐。想當(dāng)年、夷齊二子,獨清孤竹。千古英雄塵土盡,凜凜西山云木。總付與一樽醽醁。學(xué)得漢宮嬌姊妹,便承恩、貯向黃金屋。終不似,在空谷。
上片以“草色庭前綠”開篇。首句點明詞作背景。具體環(huán)境是“庭前”,狀寫景物是“草色”,獨具特點是“青綠”,整體氣氛是“清冷”。“掩重門、國香伴我,畫簾幽獨。”意為重門層層虛閉輕掩,只有蘭花“國香”(《左傳·宣公三年》:“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凄冷地陪伴著我,同時,竟連裝飾著丹青水墨的“畫簾”也如同詞人似的感到幽寂孤獨。這種清香幽雅的環(huán)境氣氛與詞人的寂寞無主的主觀情感之間的強烈反差,亦為狀寫“雙蘭”作了襯托,設(shè)下伏筆。僅此,也足見其構(gòu)思之精巧。“掩”字,極為傳神,漠不經(jīng)心之狀躍然紙上;“重”字,極富情致,嫌膩難耐之意隱然可見。重門層掩,也仍掩飾不住詞人內(nèi)心的孤寂和悵惘。“國香伴我”與“畫簾幽獨”,為互文見義之筆,含容豐富。“伴”、“獨”二字,尤為耐人尋味。“無奈薰風(fēng)吹綠綺,閑理《離騷》舊曲。”緊承上句由客觀狀景,過渡到主觀寄情。“綠綺”,古琴名。傅玄《琴賦序》:“齊桓公有鳴琴曰號鐘,楚莊有鳴琴曰繞梁,中世司馬相如有綠綺,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后用為琴的代稱。此處意為,溫柔和暖的春風(fēng)吹拂淡蕩著古琴“綠綺”,詞人依然毫無操彈之殷意雅趣,并且感到無可奈何;而在無所事事的清閑時光中,重新習(xí)讀研理《離騷》古辭舊曲。“覺鼻觀、微聞清馥。”忽然感覺鼻際處,微微聞到清幽的香氣。《賀新郎》詞,此句在用意用韻上當(dāng)有統(tǒng)領(lǐng)下文的作用,故緊承“可是花神嫌冷淡,碧叢中、炯炯駢雙玉。”意為莫非是主花之神也嫌此時此境之冷淡,在碧綠叢中,特令蘭花煥然如玉地并對怒放。真是詞筆一轉(zhuǎn),別開生面;烘云托月,順理成章。“相對久,各歡足。”狀寫孤寂獨處的詞人與并開如玉的“雙蘭”,久久地面面相覷,各自都歡樂異常,心滿意足。抒發(fā)了詞人轉(zhuǎn)憂為喜的心境,突現(xiàn)了“雙蘭”的喜人形容,創(chuàng)造了花愜人意的和諧氣氛。
下片以“冰姿帶露如新沐”相應(yīng)。換頭狀寫帶露盛開的“雙蘭”,冰肌玉骨,英姿煥發(fā);猶如新沐一般,冰清玉潔。此景語亦情語也。既描繪了“雙蘭”清新動人的視覺形象,又寄托了詞人高雅潔美的情趣。進而由花及人,思緒油然:“想當(dāng)年、夷齊二子,獨清孤竹。”意為遙想當(dāng)年,商末孤竹國君的二子伯夷、叔齊,相讓君位,且恥食周粟而餓死西山之義舉,大有其獨自清高、潔身自好之氣節(jié)。此典出自《史記·伯夷列傳》:“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及至“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果其薇矣……’”趙氏由“雙蘭”聯(lián)想到“二子”,把伯夷、叔齊視為仁義英雄,倍加贊賞。此處,詞人將自我與“二子”、“雙蘭”融鑄一氣,寄托了詞人的“同人之義”,和對美好事物的向往、追求、憐惜與贊譽。“千古英雄塵土盡,凜凜西山云木。”意為三千多年前的仁義英雄夷齊二子,雖然早已被塵土陻埋,而二子隱居之處西山(即首陽山)的樹木,卻是高入云天,依然凜凜而生。這里,既是具體實寫夷齊二子,又有概括引伸的普遍意義。寄托了詞人對英雄人物的崇敬與贊頌的懷念情思,生發(fā)出英雄豪杰永垂不朽的鏗鏘心聲。對此,詞人深情表露:“總付與一樽醽醁。”醽醁,指美酒。據(jù)《荊州記》,酃湖(今湖南省衡陽市東)及淥水(今江西省萬載縣東)之水,取以釀酒。十分甘美,名酃淥酒,或稱醽醁酒。“付與”,授給。“總”,都,老是,畢竟。此句大有“一言以敝之”的氣概,既表達了詞人對一代豪杰的衷心祭奠,又表明了對千古英雄的執(zhí)著贊許。“學(xué)得漢宮嬌姊妹,便承恩、貯向黃金屋。”此處,詞人筆鋒一轉(zhuǎn),詞意蕩開一層。“金屋藏嬌”典出《武帝故事》。“學(xué)得”句意為:效仿漢代椒房秀宮里嬌妖嫵媚的眾姊妹,一旦得遇恩幸,便象阿嬌那樣,藏居在黃金之屋。此乃設(shè)喻寄情之筆。詞人狀寫了慕知遇之恩、憂失意之苦的美人形象,通過“漢宮姊妹”與“千古英雄”、“黃金屋”與“塵土盡”相互比照,寄情言志。“終不似,在空谷。”“不似”,猶“不如”。結(jié)句意為:既便是金屋藏嬌,也終究不如空谷幽蘭之清香高潔瀟灑飄逸。詞人于此說理陳情中,將“空谷”與“西山”呼應(yīng),又將“空谷”與“金屋”對比,抒發(fā)了詞人對千古英雄的仰慕之情,寄寓了作者的清高孤傲的脫俗之志,從而也更為集中地表現(xiàn)了詞人的好惡取舍之情志和美丑褒貶之意理。結(jié)句意念與“蘭開雙花”、“同人之義”相關(guān)聯(lián)呼應(yīng),合情入理,更加委婉而深刻地表達了詞人不與世俗同流、不與偏見合污的高尚情操和追求美好事物、追求美好理想的高尚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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