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滿江紅次韻西叔兄詠蘭》詠蘭花詩鑒賞
魏了翁
玉質金相,長自守、閑庭暗室。對黃昏月冷,朦朧霧浥。知我者希常我貴,于人不即而人即。彼云云、謾自怨靈均,傷蘭植。屈平、子建憤世之不見知,《離騷》常以蘭自況,而子建亦謂秋蘭可喻桂樹冬榮。鶗鳺 亂,春芳寂; 絡緯叫,池英摘。惟國香耐久,素秋同德。既向靜中觀性分,偏于發處知生色。待到頭、聲臭兩無時,真聞識。
君子愛蘭。從這首詞的第一句,就可見出詞人是極愛蘭花的。“玉質金相”,似乎與草本植物的蘭花毫不相干,但你一想到“金”、“玉”常常用來比喻最為貴重的東西,你就會覺得詞人用這樣一句來起筆,實在是絕妙。越是可貴的,越是不易見到的,所以詞人寫道:“長自守、閑庭暗室。”這一句即扣住了“玉質金相”,也寫出了蘭花自尊自愛、不隨流俗的高尚節操。“對黃昏月冷,朦朧霧浥。”月夜黃昏,常是寂寞難耐的時辰,而此時的蘭花,冰輪清輝,遍染其身,朦朧中更見其清秀、高雅。“知我者希常我貴,于人不即而人即。”蘭花自有蘭花的操守,她自榮不媚,不求人知,“內貴何妨知我希。”(《鷓鴣天》)越是如此,愛蘭之人卻越是要親近它,喜愛它。這兩句不是空發議論,而是在描繪蘭花的清秀、高雅之后所發出的,自然是語不虛發。這兩句的命意頗似唐詩人張九齡的兩句詠蘭詩:“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在理解了前面兩句議論之后,我們就會自然地明白為什么詞人寫出:“彼云云、謾自怨靈均,傷蘭植。”“靈均”是著名愛國詩人屈原的字。具有遠大政治抱負的屈原,屢遭讒言,詩人“常以蘭自況”,“憤世之不見知”。然而,世俗之人卻無法理解詩人的曲衷,輕率地責怪他始“滋蘭九畹”,終哀傷群芳萎絕的一片癡情。素不知“草木有本心”,而君子愛蘭亦出自本性,蘭花高貴的品格與君子高尚的節操在本質上自有相通之處。這幾句既是寫蘭,也是寫人,更是抒懷,它巧妙地結束了上片,并為下片的結尾打下伏筆。
下片先以一組偶句出之:“鶗鳺亂,春芳寂;絡緯叫,池英摘。”“鶗鳺”,即杜鵑,“杜鵑暮春至”,“一叫一春殘”,《離騷》中有“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的詩句。“絡緯”即蟋蟀,又稱紡織娘。“金井秋啼絡緯聲”,絡緯是秋天才叫的。“池英”泛指芙蓉等生于池中的花草;“摘”即凋萎的意思。這兩個對句十分概括地寫出了眾芳的搖落,春天春芳似錦,但到了杜鵑啼叫之時,便紛紛飄墜;秋天池英絢爛,而在蟋蟀唱出秋歌的時節,也相繼凋萎了。唯有蘭花,春天不與桃李爭艷,秋天不因霜雪變色,幽香清遠,發乎自然。可見詞人接下一句說:“惟國香耐久”,是最為恰切的。“國香”是對蘭的又一種稱呼。《左傳·宣公三年》有云:“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素秋同德”表面是寫蘭花在蕭瑟的秋天依然芳香宜人,其實也包括了說蘭花無論在怎樣險惡的環境中,都保持自己的本色,李白有詩云:“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松,蘭秋香風遠,松寒不改容”,可資印證。在做過比較之后,詞人信筆寫出:“既向靜中觀性分,偏于發處知生色。”這兩句看似頗有禪意,而實際卻是頗具自然之理。它很得唐朝白居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精髓。蘭在無花時,可以看出它的無矯揉造作之態,無趨勢求媚之容,而在它悄然獨放、一展花容時,就更能看出它生機勃勃、光彩四溢。開花時,是香和美的,不開花時依然是香和美的,這正是蘭花的可貴之處。所以詞人最后推出:“待到頭、聲臭兩無時,真聞識。”“聲”即“聲勢”;“臭”通“嗅”,即香氣,《易 ·系辭上》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等到繁華褪盡,方可品味出蘭花真正的香氣。孟郊有詩曰:“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可見蘭花至死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品格。那么人呢?這最后幾句既照應了上片的結尾,也可以說它為上片的結尾加上了腳注。
全詞借寫蘭而抒發了自己的襟抱,詞人雖是和西叔高崇詞韻,但自成高格,讀全詞,絕無孤芳自賞之感,實為詠蘭詩詞中的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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