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容貌者佐骨之不足,情態者佐神之不足
【原文】
容貌者,骨之余(1),常佐骨之不足。情態者,神之余,常佐神之不足。久往觀人精神,乍見現人情態。大家(2)舉止,羞澀亦佳;小兒行藏(3),跳叫愈失。大旨亦辨清濁,細處兼論取舍。
【注釋】
(1)骨之余:指容貌是骨的外在表現。
(2)大家:指碩儒高僧,有道德修養的人。
(3)小兒行藏:像小孩子一樣的舉止行為。
【譯文】
一個人的容貌是其骨骼狀態的余韻,常常能夠彌補骨骼的外在表現。情態是精神的外在表現,常常能夠彌補精神的不足。長久觀察,要著重看其精神;乍一接觸,則要首先看其情態。凡屬大家——高官顯宦、碩儒高僧的舉止動作,即使是羞澀之態,也不失大家風范;而凡屬小兒舉動,如市井小民的哭哭笑笑、又跳又叫,愈是矯揉造作,反而愈是顯得幼稚粗俗??慈说那閼B,對于大處當然也要分辨清濁,而對細處則不但要分辨清濁,而且還要分辨主次,方可做出取舍。
【解讀】
“神”與“情態”有非常緊密的關系,它們是里與表的關系?!吧瘛毙詈趦?,“情態”則顯于外;“神”以靜態為主;“情態”以動為主,“神”是“情態”之源,“情態”是“神”之流。
“情態”是“神”的流露和外現,二者一為表一為里,關系極為密切,所以說“情態者,神之余”。如上所述,如果其“神”或嫌不足,而情態優雅灑脫,情態就可以補救其“神”之缺陷,所以說“常佐神之不足”?!吧瘛币话隳芫瞄L,“情”通常貴自然??傊?,精神是本質,情態是現象。所以作者認為,“久注視人精神,乍見觀人情態”。
情態與容貌之間,也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容貌為形體的靜態之相,是表現儀表風姿的;情態為形體的動態之相,是表現風度氣質的,二者質不同,“形”亦有別。然而二者卻可以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不過唯有兩者皆美才能相輔相成。常見容貌清秀美麗,有情態俗不可耐者,亦有容貌丑陋不堪,而情態端謹風雅者,二者均令人遺憾
典例闡幽
奸佞之人,善窺人心意
情態可以分為多種,我們常說的壞人,有奸、邪、佞、賊等。這些人也可以說是有一定才能的人,否則他們就不會被重用。而且這些人還有一項特殊的本事,那就是他們非常善于隱蔽自己,保護自己。甚至可以說,他們有一項比仁人志士更為優長的才能,那就是善于權變。這種人沒有任何原則,沒有任何操守,沒有任何良心,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能做出來。他們為惡、為邪時的善于決斷、善于尋找機會,其意志力、隱忍的能力,可以說比那些有良心、有才能的人不知要多幾倍。所以古代的一位圣人曾因此而號召那些志士仁人,要“行善如行惡”。奸、邪、佞、賊之人把自己的刀子磨得很利,所以殺起人來從不留后患,銳不可當,因而也往往成功。比如,東漢時的賊臣梁冀,竟然把持東漢的朝政近30年。
正是由于這樣的特殊才能和權變之術,辨奸邪、識賊佞,似乎比識賢舉能更為艱難。
魏明帝曹睿時侍中大夫劉曄是一個巧詐之人。因為他的才智過人,魏明帝很器重他。一次明帝想伐蜀國,朝臣內外都勸諫認為不可。明帝就把劉曄召入內室以議,劉曄就順著明帝的意圖說:“蜀國可伐?!?/p>
從內室出來之后,朝臣們問劉曄,劉曄則順著諸朝臣的意見說:“蜀國不可伐?!碑敃r軍中領軍楊暨,也是魏明帝所親重的大臣,他對劉曄也很敬重。他認為絕對不能伐蜀。他就去問劉曄,劉曄就對他說“蜀不可伐”。與楊暨的意見相同。后來魏明帝把楊暨召入內室議伐蜀之事,楊暨就力諫不能伐蜀。明帝就說:“看來你是個書生,不懂兵事。”楊暨說:“如果我的話陛下不信,侍中劉曄是你的謀臣,卻常常說蜀不可伐。”明帝就說:“他對我說蜀可伐?!睏铘呔驼f:“可以把劉曄召來對質?!眲蟻碇螅好鞯劬蛦杽稀袭斨鴹铘叩拿嬉痪湓捯膊徽f。魏明帝就支走了楊暨,單獨與劉曄談。劉曄則反過來責怪魏明帝:“討伐別的國家,這是大謀,我從你這兒知道一些國家大謀,??炙X說夢話泄露出去,怎么能把伐蜀的真實情況告訴別人呢?況且打仗的事情是詭詐之道,大兵未發,越機密越好。陛下向外顯露,臣下恐敵國早已知道了?!蔽好鞯塾谑钦J為劉曄說得有道理,也不責怪他內外說話不一致了。
劉曄出來之后,見到楊暨則對他說:“你知道釣大魚嗎?釣中大魚,你不能徑直就去拉它,而是要放開釣線,隨著它跑,然后徐徐而牽之,那樣大魚就不會掙脫而跑掉,皇帝之威要比大魚更難對待!你雖然是一個直面諍諫的忠臣,但你的計謀不足采納,我希望你能深思其中的道理?!?/p>
后來就有人對魏明帝說:“劉曄是個不忠的人,他最善于窺視陛下的傾向而順從于你。陛下可以試著觀察劉曄,你用反意來問劉曄,如果他的回答都是順從你本來的趨向,那他善于窺測你心意的事情就可以顯露了。”魏明帝就用這一招來試劉曄,發現果然如其所言。從此,魏明帝便開始疏遠劉曄,最后劉曄郁郁而終。
由這個故事可看出,劉曄是一個佞臣,他不僅可窺測皇帝的心態,而且善于辭令,工于心計,什么事情都可以被他處理得圓轉而周到,可以說是滴水不漏。所以連宋代的司馬光也認為劉曄是明智權計之士,只是沒有德行,沒有操守。
佞諛之人和讒邪之人靠的都是嘴上功夫,但兩者又有區別。讒邪之人直接就能置他人于死地,所以毀人。佞諛之人從來都不直接以毀人為目的。佞諛之人求的是利,如果有利于己,他是不會去毀掉的;如果于己無利,毀掉也沒有得益。佞諛之人的手段是不斷地順從主子,使其忘掉危險,從而使其處于危亡之境。隱真情藏實意是佞諛之人獲取成功的巧妙本領。讒邪之人以直接毀人為目的,因為他毀人,所以被毀害之人也反過來毀害他,這樣就會眾叛親離。比較而言,佞諛之人比讒邪之人危害更大。
辨識奸、邪、佞、賊這樣的人,不僅要準確了解他的表現方式和形態,而且要把握他們善于隱蔽自己的種種手段。辨奸邪、遠佞人,還必須心里明白什么是賢能之士。賢能之士的概念明確了,奸、邪、佞、賊就能比照出來。
元帝不察,宦官禍國
石顯,字君房,濟南(今山東)人。少年時期,因觸犯法律被處宮刑,對少時的石顯來說是極大的不幸。然而這種精神與肉體上的不幸,卻給他帶來了命運的轉機。因為古代多用閹人在宮內侍奉皇上及其親信。漢宣帝時,受過宮刑的石顯,按照規定被送進皇宮,他趁機鉆營,爬進尚書機構,成為尚書仆射。
當時年少的石顯,受刑之后,遠離家鄉,進入禁城,舉目無親,孤苦伶仃。恰遇沛(今江蘇沛縣)人弘恭,也因犯法遭刑,與之同時進宮服役,于是兩人結為至交,聊解孤獨之苦。弘恭博通文史,熟知法令,處事老成,二人患難相依。石顯苦心鉆營,終于由一個普通的閹人,晉升為中黃門。這個職位雖然不高,但卻可以接近皇上。宣帝吸取昭帝時外戚霍氏專權的教訓,特從宦官中選拔尚書,不久,二人又升為中尚書,掌管文書奏章,在皇帝左右辦事,職位不高,職位重要。宣帝選拔弘恭為中書令,成為尚書的長官,石顯做了個副職,被任命為中書仆射。
石顯報復性極強,凡得罪過他的,他絕不放過,且總能找出法律依據,讓人有苦說不出。蕭望之,元帝當太子時的老師,漢宣帝指定的元帝的輔政大臣,因上書反對宦官專權,被石顯視為仇人。有回蕭望之彈劾外戚車騎將軍史高和侍中許章,石顯認為時機到了,找來與蕭望之有隙的兩個人向元帝上書,誣告蕭搞陰謀離間皇帝與外戚的關系;接著又趁蕭望之休假之際讓人向元帝上奏章,元帝將此事交石顯的同伙太監弘恭處理,面對弘恭的詢問,蕭望之十分老實地回答“外戚當權,多有不法之處,擾亂朝廷。我之所以彈劾,是想整頓朝綱,決非陰謀,也不是離間”。
可是蕭望之既然承認了想整治外戚的事實,怎么理解,是石、弘的事了。他們在向元帝報告時說,蕭望之結黨營私,多次攻擊朝中大臣,目的是獨攬大權,請皇帝“謁者召致廷尉”(其實就是逮捕入獄)。元帝即位不久,見這幾個字也不甚明白,就批準了。過了好久,元帝因見不到蕭望之,就在朝上問起,才知蕭已入獄。因是自己批準的,元帝也無法責備,只是催著要放蕭望之并復職。石顯對元帝說,您才即位就關了自己的老師,大家總認為是有充分理由的,要是無緣無故放了,等于承認皇帝錯了,會影響您的威望。元帝聽了覺得有理,就下詔釋放蕭望之,但革職為民。
過了幾個月,元帝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又下了詔令封蕭望之為關內侯并準備讓他當丞相,想不到此時蕭望之在朝內當散騎中郎的兒子蕭汲認為皇上既然又重用父親,就上書替父親上回入獄之事鳴冤,反使元帝惱羞成怒了,下令調查,石顯就趁機對元帝說:“蕭望之當將軍時,就排擠皇上親近的大臣,仗著是皇上的老師想獨攬大權,那時就該治他的罪。現在皇上封侯賜官,他不僅不感恩,反而心懷不滿,縱子上書,實在太不應該了。不送他到監獄清醒一下,將來朝廷怎么能用他呢?”元帝覺得蕭望之年歲大了,怕不堪受辱會自殺,石顯卻道:“上次入獄他都沒有自殺,這回只是犯了言語之罪,他更不會自殺了?!庇谑窃叟鷾蚀妒捦?。石顯立即派人包圍了蕭家,蕭望之說:“我做過將軍,現已快七十歲了。以我的資歷和年齡還要受辱入獄,再活在世上也太卑下了?!本头咀詺⒘?。
可蕭望之畢竟極有名望,他的死朝廷內外議論紛紛,石顯為了逃避責任,精心策劃,從言論最多的儒生堆里下手,極力向元帝推薦當時名士貢禹,讓貢禹當上了御史大夫還處處對他恭恭敬敬,這樣一來儒林中反而對石顯交口稱贊,說他舉賢任能,讓他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蕭望之死后,元帝知道蕭望之死的冤枉,把自己的另一個老師周堪加了官,周堪的學生張猛也予以提升,張猛是張騫的孫子,很有才華,而周堪又是蕭望之的好友,石顯自然視為異己,極力排斥。有回張猛送呼韓邪單于侍子返回匈奴,按當地習俗與單于飲血為盟并訂立了漢與匈奴世世和好的盟約,石顯卻借題發揮譖毀張猛擅自行事,使張猛差點丟官送命。
有段時間,石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想結交外戚,提出建議說:“馮皇妃的哥哥馮逡精明能干,應當在朝中參與機要?!痹垡宦狇R上召見馮逡,沒想到馮逡見了元帝屏退左右秘密地說石顯專權自恣,要元帝注意提防,而此時元帝極為寵信石顯,聽了馮逡的話很不高興,再也沒提起提升馮逡官職的事。石顯知道后就一直記在心里,有回御史大夫的職位出缺,滿朝官員都推舉馮逡的哥哥馮野王擔任,元帝也覺得合適,就征求石顯意見,石顯說:“野王為人正直,才能出眾,讓他當御史大夫再好也沒有了。只是,他是馮皇妃的親哥哥,會不會有人說皇上任人唯親呢?”這下元帝犯了躊躇,最終還是沒有任命馮野王當御史大夫。
石顯就是這樣在不露聲色中置人于死地,他既能取得儒生的信任、又能得到皇帝的重用,許多事情被他弄得真假難辨,有時連當事人都分不清對與錯。他一生幾乎沒有受到大的挫折,家財累達一萬萬,元帝死后,漢成帝即位。成帝重用外戚,石顯失寵,再也沒有抬起頭來,可是,多次對他的彈劾也找不到大的把柄,只好把他攆回家,紅極一時的石顯這下才想不通,在歸鄉的途中郁悶而死。綜觀其一生,他的害人藝術叫人有苦說不出、有冤無法訴;他的自保藝術卻又是叫人抓不住、抓到也理不清。真正是做到了陷人有術與自保其身的天衣無縫。
性格豪放,志存高遠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因為只有鴻鵠大志在心中,所以言行舉止大方灑脫,毫無拘泥、做作之態。他們不以俗世為重,也不隨聲附和。東晉的王羲之父子就是這種心懷大志之人。
王羲之是司徒王導的堂侄。王氏家族是當時的大族,有不少杰出的子弟。太尉郗鑒就想和王家結親,為女兒選一個乘龍快婿。
一天他派門客去王導家去挑女婿。王導就帶著郗鑒的門客來到東廂房一個一個地相他的子侄。在家的年輕人本來正在各干各的事,看到王導帶著一個陌生人走進來,都好奇地看著陌生人。聽說太尉的門客為太尉選女婿,又都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讓門客觀看,然后回答客人的問話。
這時郗鑒的門客發現有一個人和別人不一樣,也毫不在乎客人的進來,似乎不知道選女婿的事,依然坐在東床上,敞著懷吃東西,一臉悠然自得的樣子。
門客回去后,向郗鑒報告說:“王家的年輕人,個個都不錯,不過聽說我是來為您選女婿的,都變得矜持拘謹起來。只有一個人還在東床袒胸露乳而食,好像唯獨他沒聽說您要選女婿似的?!?/p>
郗鑒聽了高興地說:“這個小伙子正是我要選的好女婿??!”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東床袒腹的就是王羲之,于是,郗鑒就把女兒嫁給了他。
王羲之步入仕途后,勤政愛民,官至右軍將軍,會稽內史。后因不容于上司,便稱病去職,立誓不再為官。從此,寄情山水,種果養鵝,捕鳥釣魚,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他給人寫信說,其中的得意,是用言語表達不出來的。他59歲去世,朝廷贈銜金紫光祿大夫,但他早有遺囑,不予接受。
人們稱王羲之的筆勢“飄若浮云,矯若驚龍,”他的行草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這也是他為人的寫照。受其父的影響,他的小兒子王獻之在少年時也已經負有盛名了。他頗具其父豪放的風度,志向高遠,處世鎮定從容。
王羲之與謝安是好友。又一次,王獻之同哥哥徽之、操之一起去拜訪謝安。見過禮,兩位哥哥和謝安以及他們家的客人,侃侃而談,但所說都是生活瑣事,而王獻之卻只不過寒暄幾句,然后便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聽大家說話,不發表什么意見。
等王家三兄弟走后,客人們和謝安一起討論他們的優劣高下。有說徽之談吐隨和,卓爾不群;有說操之舉止大方,一表人才。謝安卻認為年少的王獻之最好。
客人問他為什么這么說,謝安解釋道:“吉人往往寡言少語,因為他說話很少,所以我知道他將來一定很有出息?!?/p>
王獻之正是因為他的不以俗世為重和隨聲附和的品質,受到“神識沈敏”的謝安的肯定與賞識。
有一天晚上,王獻之在臥室睡覺,忽然幾個小偷撬鎖流進了他的房間,王獻之被驚醒后,卻一直不吱聲,看著小偷把他們家的東西都收拾干凈。當小偷要溜走的時候,他才慢條斯理地對小偷說:“偷兒,那塊青氈是我家祖傳之物,你們可以把它留下吧?!?/p>
小偷不曾想主人竟會在暗中注視著他們整個偷竊行為,都嚇了一大跳,丟下東西慌忙地逃走了。這件事很能顯示出他的遇事不慌,沉著穩重的性格。假如他膽怯或者急躁,看見小偷就驚慌失措,那么不僅嚇不退小偷,反而還可能會遭遇不幸。
在七八歲的時候,王獻之就開始學習書法,他學得十分認真。有一次,他的父親王羲之看見與他在寫字,便悄悄地走到他背后,不讓他發現。然后突然伸出手,猛地一下去抽他手中的筆,卻未能奪走。王獻之像一點也沒有受到驚嚇的樣子,手里還拿著那支毛筆,回過頭來,一看是他的父親,便問有什么事。
王羲之看見自己的兒子能全神貫注的習字,筆力如此堅硬挺拔,處世如此鎮定自如,不由得暗喜說:“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有很大的名聲?!?/p>
有一次,王獻之拿著一支大筆在一面墻上寫一丈見方的大字。人們見一個小孩居然寫這么大的字,都十分驚奇,紛紛來觀看,后來把王獻之圍在里面,水泄不通,王獻之卻不以為怪,依然旁若無人,一絲不茍的寫字。王羲之見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把字寫得很有氣派,認為難能可貴。
還有一次,當時掌握了朝政大權的桓溫請王獻之書寫扇面。一不小心,手中的筆落在了扇面上。如果其他人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會嚇得不知所措。但王獻之卻仍然若無其事,只見他就在這塊黑墨上描了幾下,立時,一頭栩栩如生的母牛出現在扇面上,再配上他的字,顯得非常精妙。恒溫見了,連聲叫好。
佞臣受寵,忠臣蒙難
北宋末年,政治黑暗,國力日衰,與此同時,金朝卻崛起于北方,日益強盛起來。金先是聯宋滅遼。然后又大舉南侵攻宋。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兵逼近開封,宋徽宗急忙把帝位傳給太子趙桓(欽宗),自己逃往南方。靖康元年秋,金兵又分東西兩路南下,于十一月破開封。次年四月,撤軍而去,帶走了包括徽宗、欽宗在內的全部俘虜和財物,這就是著名的“靖康之恥”。北宋的統治就這樣結束了。同年五月,趙構在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稱帝,改年號為建炎,這就是宋高宗。后來,高宗又定都臨安(今杭州),偏安于南方,史稱此時的宋朝為南宋。
北宋末和南宋初的朝中,形成了主戰派和主和派的激烈斗爭。黃潛善身居宰輔同李綱、宗澤等人的主戰主張相對,成為建炎年間投降派的主要代表。他為了推行其投降主張,排斥正直,嫉害忠良,竭盡賣國之能,終使原來的一點收復中原的希望化為泡影。
黃潛善設計罷逐李綱,正逢太學生陳東被高宗召見,聞知此事便請求高宗明鑒忠奸,罷免黃潛善、汪伯彥之流,并重申李綱的建議,力勸高宗駕幸汴梁,勿茍安東南,以恢復中原,迎還二帝。
陳東一向剛直不阿、嫉奸如仇,以國家興衰為己任,不顧個人安危并敢于直言。他曾在宋徽宗宣和六年(1125),發動太學生聯名上書,歷數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勵之罪,請誅“六賊”,以謝天下。
靖康元年(1126)二月,李綱被罷尚書右丞之職,陳東再次聯合太學生數百人伏闕上書,要求懲奸除惡,恢復李綱的官職。當時有數十萬軍民響應他的呼吁,不期而聚,趕走了李邦彥,殺了內侍數十人。欽宗害怕事態鬧大于己不利,無可奈何之下,恢回了李綱的官職,充為京城四壁守御史。陳東并不是那種不惜鋌而走險,為個人撈取政治資本的人,所以上書之后便辭官還了鄉。
宋高宗趙構稱帝后,又召陳東來到皇帝行在,有啟用之意,卻正逢李綱罷相,于是發生了前文的那一幕。這可觸怒了黃潛善,他深知把這樣的人留在朝中,自己的一切主張都要受到左右,因而除之必速。他首先用言語激怒愚蠢的高宗,重提宣和、靖康舊事,并反復陳述如不立刻殺了陳東,恐怕以后朝廷有事他都要“煽動”民眾伏闕上書,恐嚇皇帝,高宗對黃潛善言聽計從,把陳東和詆毀黃潛善的布衣歐陽澈的上書“獨下潛善所”。黃潛善以此為由,瞞著執政諸官,指示府尹孟庚將二人殺掉,然后又故作姿態:當第二天府尹向他報告時,他竟微顯怒色,指責府尹為什么不向自己告白便私自問斬。然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反而欲蓋彌彰,使人更加清楚地認識了他的狼子野心。這兩個剛直進言的勇士之死,城中軍民識與不識者皆痛哭失聲,深感大家前程日益暗淡。
李綱被罷、陳東被斬,黃潛善的下一個目標便盯住了宗澤。宗澤也是主戰派的中堅人物。他在元祐年間登進士第,曾擔任過萊州掖縣知縣、登州通判。靖康元年,中丞陳庭等人曾舉薦他做和議使赴金國,臨行前曾受欽宗召見,他慷慨陳詞,意氣激昂,凜然之氣震撼龍庭,然而欽宗卻以為這種剛直不屈的人會妨礙議和,免去和議使,派遣到知磁州。
康王在河北任大元帥時,任宗澤與汪伯彥同為副帥。他率領三軍,屢敗金兵,又多次勸康王集天下兵民,同仇敵愾,打退金兵。這些主張給黃潛善等投降分子造成了很大的威脅,靖康元年(1126)十二月,汪伯彥先玩弄權術,設計將宗澤調離康王左右,使宗澤從此不得干預帥府的謀議之事,同時黃潛善來到趙構身邊,任副元帥。二人狼狽為奸,開始攜手共害宗澤。
宗澤一心報國,離開趙構,率兵轉戰開德、衛南一帶。他身先士卒,勇冠三軍,戰場上捷報頻傳,金兵聞風喪膽。1127,趙構在南京登基稱帝,宗澤奔赴南京進見。這位久戰沙場的老將軍以為國終有主,中興有日,激動得淚濕征袍。他滿懷希望地向高宗陳述興國大計,高宗一度為他的一片赤誠所感動,想把他留在南京,共商大計。然而,黃潛善卻十分害怕宗澤留在皇帝身邊,影響自己的“宏偉藍圖”,百般陷害、誣蔑宗澤,勸高宗封宗澤為龍圖閣學士,任襄陽知府。然后劃河為界,割蒲州、解州之地,以此向金國表明自己議和的誠意。宗澤眼見萬世基業要敗于小人之手,立刻上疏天子、言明利害,其耿耿忠懷,天地可鑒:“大宋是太祖、太宗南征北戰,血染征袍建立的,陛下應兢兢業業,勤政保民,傳之萬世,怎么能匆匆忙忙議和割河東、河西,送蒲洲、解州呢?自從金人率兵來犯,朝廷不曾派一將、出一師,只聽奸佞之臣朝進一言說什么求和,晚進一語講什么結盟,終于致使二帝被俘,江山蒙恥。臣衷心希望陛下明察是非,罷黜奸黨,中興王室,再造家邦。如今您登基四十余日,臣不曾聽說欲行大令,卻只見刑部指揮,說什么不能把大赦文書下到河東、河北、蒲州、解州,這實在是奪天下忠義之氣。臣雖年高駑怯,愿冒死率先,捐軀報國!”宗澤的一片肺腑之言,令高宗心有所動,但黃潛善趕快不失時機地彈劾宗澤,高宗又動搖了抗金的決心,免去宗澤襄陽知府,改知青州。
金人以派使者出使偽楚(張邦昌僭號楚)為名派奸細去汴梁,宗澤明察秋毫,識破金人詭計,指出此名為使,實來偷察軍機,應拘押在籍,開刀問斬。黃潛善趕快上疏說若殺金使必惹怒金主,屆時金人領兵責罪,后果不堪設想,應命宗澤火速把金使放還,再另置別館,優待有加。
宗澤連上二十幾道奏折,希望高宗還都開封。奏折經三省樞密院轉呈,都為黃潛善扣住不發,并且每見宗澤奏折,都嘲笑他癡心妄想。另一方面,他加緊勸說高宗,終使高宗決定“巡幸東南”。
宗澤與李綱一樣充分認識到義軍在抗金斗爭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當時義軍蜂起云涌,不下百萬之眾翹首以待破敵的官兵,因此他也力主高宗下旨招撫兩河義軍,共破敵軍。他曾以逾花甲之高齡,單槍匹馬去擁軍七十萬的王善義營中,勸服王善歸附宋營,為國家立下赫赫功勛。他還派人招撫了楊進三十萬之師,遣王彥的“八字軍”渡河取關。他把這一無比巨大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以成中興之業。黃潛善又一次從中作梗,他誣蔑義師是盜賊,誣蔑宗澤功高震主,還派親信監視宗澤的行動。
宗澤有心報國,無路請纓,一腔熱血兀自沸騰,終于憂憤成疾,背上長了毒瘡,于建炎二年(1128)七月含恨離世。他無法忘懷九州未同,天分南北,去世前還連呼“過河!”
宗澤死后,黃潛善派勇而無謀的杜方代替其職,從此朝廷上下之要職都由他的爪牙擔任,黃潛善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他的眼前仿若一馬平川,由他任意馳騁。內侍邵成章上疏指責他誤國自專,被他除名,編管南雄州;御史中丞說他賣國獻寵,被他罷了官;因為許景衡不愿依附他為非作歹,將之貶死;侍御史馬伸因彈劾他,被其貶為監濮州酒稅,并死在上任途中。
建炎二年(1128)十月,他和汪伯彥分別作了左右相,兩人“珠連璧合”地拍得高宗暈頭轉向,他對群臣說:“潛善做朕的左相,伯彥做臣的右相,我還為國事操什么心呢?”其實,當時國事絕非高枕無憂,相反卻危機四伏。金兵南侵,中原失守,黃潛善毫無謀略可言,專權自恣,壅塞言路,掩耳盜鈴,根本不作任何軍事上的準備,反而對高宗隱瞞實情,但凡誤國失地,一概匿而不報。直到第二年正月,金兵已入淮陽、取鼓城,二月下楚州、陷天長、趨兵揚州,高宗才如夢初醒,倉皇逃竄。當時,黃潛善正同汪伯彥率同列聽浮圖說法,忽聽堂吏大呼:“皇上已經走了?!边@才慌忙換袍披甲,驅馬南逃,置城中百萬民眾于不顧。城內死者相籍,怨聲沖天、司農卿黃鍔來到江上,軍士們一聽姓黃便以為是黃潛善,一時揮刃蜂擁而至,沒等黃鍔辯解就砍下了他的人頭。可憐的黃鍔成了十惡不赦的黃潛善的替死鬼,而黃潛善卻追上高宗,逃到杭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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