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曲賦文·四祖寺》原文與賞析
趙 嘏
千株松下雙峰寺,一盞燈前萬里身。
自為心猿不調伏,祖師元是世間人。
趙嘏一生寫了許多與僧道往還的詩歌,《四祖寺》 是具有疑佛傾向的一首。
“千株松下雙峰寺,一盞燈前萬里身。”雙峰寺,在湖北黃梅縣西北雙峰山。關于“雙峰”這一名稱的由來,始于禪宗的四祖道信,唐代獨孤及《隋故鏡禪師塔銘》說:“雙峰大師,道信其人也。”《續高僧傳》卷二六《蘄州雙峰山釋道信傳》云: “蘄州道俗,請度江北黃梅縣眾造寺,依然山行,遂見雙峰,有好泉石,即住終志。”因道信為北宗禪學四祖,故又名四祖寺。詩人夜駐(段校本《渭南詩集》據《文苑英華》詩題前有“宿”字)松蔭環蓋的雙峰寺,面對一盞青冷的佛燈思緒萬千。“萬里身”至少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士子云游,旅途勞頓;二是指科名不順,致宦艱難。此詩未見編年,寫于何時待考。但趙嘏入仕渭南尉后卒于任上,最終不過末秩下僚;此詩肯定寫于奔走營求的過程中。封建知識分子見絀于有司,長時間不得發舒的郁悒之懷很容易被“萬里孤身”這樣的感覺所逗引。《唐才子傳》說他“多陪接卿相,出入館閣”,卻未撈到一官半職,“萬里身”只好聊與“一盞燈”匹配!
“自為心猿不調伏,祖師元是世間人。”心猿,即心猿意馬之意,不調伏,沒有克制壓抑住。祖師,指道信(580—651)。蘄州(今湖北蘄春)司馬氏子。幼年入道,受法于僧璨禪師,武德中住錫破頭山,后遷居黃梅東山,與其徒弘忍同住,世稱其道為“東山法門”,或云“雙峰門學”。杜甫《秋日夔府詠懷》有句:“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據《全唐文》卷二六三李邕《嵩岳寺碑》:“達磨菩薩傳法于可,可付于璨,璨授于信,信資于忍,忍遺于秀,秀鐘于今和尚寂”,可見道信在師承關系上處于四祖的地位。詩人不能滌去世俗的功名利祿之心,喜怒哀樂之情,但并沒有什么值得遺憾的。因為像道信這樣赫赫有名的佛學大師原來是世俗之人。
出世和入世之間,并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唐代知識分子往往儒、道、釋并用,而以儒為根基。用儒心來衡量佛心,便會發現佛的缺陷——一個世俗的肉身怎么能擺脫心猿萌動?于是便把神化了的佛還原成普通的人。《唐才子傳》載:“先嘏家浙西,有美姬溺愛,及計偕,留侍母。會中元游鶴林寺,浙帥窺見悅之,奪歸。明年嘏及第,自傷賦詩曰。‘寂寞堂前日又曛,陽臺去作不歸云。當時聞說沙吒利,今日青娥屬使君。’帥聞之,殊慘慘,遣介送姬入長安。時嘏方出關,途次橫水驛,于馬上相遇,姬因抱嘏痛哭,信宿而卒,遂葬于橫水之陽。嘏思慕不已,臨終目有所見,時方四十余。……”詩人如此重感情,恐怕也是“心猿不調伏”的表現。
這首七言絕句前兩句對仗工穩,巧妙地利用了數詞的組合關系,以“千”縮到“雙”,以“一”擴到“萬”;“千”和“一”對,“雙”和“萬”對,這樣,本句和對句構成連環相扣、奔走流轉的形式美。“一盞燈前萬里身”化景物為情思,多少人生喟嘆蘊含在精練的詩句中!后兩句,轉的輕松,合的幽默,圓熟而不失于油滑。全詩寫眼前景、道口頭話,平平敘來,似不著力,而情韻自有一番天地。頗合鐘嶸所說“自然音旨”的審美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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