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詩人孤寂地

走過幽暗的樹林，

嚴酷的命運之神

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那俊美的面龐

已被悲哀摧殘得變形，

歌手唱出的聲音

已不再同從前一樣。

內心深處在暗暗燃燒，

他把愿望、憂愁和激情，

借助愛情的歌聲

漫不經心地向世人哀告。

在那僻靜的新房里

主人聽到他的歌聲；

歌手啊，真粗心，

他竟泄露了自己。

新娘的那顆芳心

為青春而震顫不已，

她過去的時日，

從未懂得這么多愛情。

她懇求那嫉妒的人，

別為此發雷霆之怒，

她愛惜自己的名譽

盡力討丈夫歡心。

天真的姑娘笑了。主人

愛撫她，百般溫存；

可那年青的詩人

卻被放逐，無處棲身。

從那雙嬌媚親切的眸子中

他再也見不到閃光；

他們冤屈他，把他遺忘，

他再也無法寬容。

他默默經過那些昔日

常使他快樂的庭院，

他撥動了琴弦，

把英勇的頌歌奏起。

他走到下面，經過大門，

默默站著，再向他們瞧瞧；

他的心炸裂了，

仿佛死神即將來臨。

來到了幽暗的叢林，

詩人就在那里游蕩，

除了天上的月亮，

他不愿見到任何光明。

他的臉頰本來多漂亮，

現在已沒有花朵的蹤影。

歌手的聲音，

已不再同從前一樣。

(錢鴻嘉譯)

【賞析】

白爾謝寫于1816年的《格利佐斯托莫致兒子半莊半諧的信》，是意大利浪漫主義的宣言。作者假托某個名叫格利佐斯托莫的文學翻譯家給兒子寫信介紹德國詩歌的成就，借以闡發浪漫主義詩歌的創作理論。他指出古典主義詩歌盲目隨從古人，迷信權威，不過是“模仿的模仿”，是“死人的詩歌”；浪漫主義詩歌的傳統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羅馬，它“直接訴諸自然”，“訴諸人和人的心靈”，反映詩人和同時代人每日每時所感受到的使他們激動的事物，因而是“活人的詩歌”。他認為表現時代精神和社會生活是浪漫主義詩歌的重要特征。他還提出浪漫主義詩歌是“最激動心靈的事情的鏡子”的見解。他的詩歌理論和創作推動了意大利浪漫主義文學的發展。

1821年后，詩人流亡國外。在倫敦期間，他創作了一些以歷史事件為題材的浪漫敘事曲，《吟游詩人》就是其中的一篇。

吟游詩人在古希臘早期的英雄時代(大概在公元前10世紀)就有了，荷馬史詩就是根據吟游詩人所傳頌的故事改編。吟游詩人往往不識字，靠口頭傳唱著神話英雄故事，在王公貴族的宴會中演出，社會地位普遍不高，《吟游詩人》中的抒情男主人公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詩人抒寫了一個中古時期的吟游詩人和相愛的姑娘之間不幸的愛情，全詩情真意切，凄婉動人。

這首敘事曲共有12個詩節。第一至第三詩節描寫吟游詩人的形象，第四至第六詩節描寫曾與他相愛的姑娘的形象。詩歌一開篇，出現在讀者面前的就是一個因失去愛情而憂傷的吟游詩人形象，他孤寂地在人世間行走，失戀的痛苦改變了他“俊美的面龐”、動聽的聲音，命運的安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已經不再顧忌公眾輿論和封建的倫理道德，忘情地在愛人周圍，以歌聲傾訴自己的“愿望、憂愁和激情”。而此時他往日的戀人卻已經屈服于命運的安排嫁給了顯貴，甚至曲意逢迎，在丈夫面前劃清自己與昔日戀人——吟游詩人之間的界限。因此第七個詩節做了一個小結，姑娘對愛情的背叛和吟游詩人對愛情的執著在這里形成鮮明對比。第八詩節至詩歌的末尾，描寫失去愛情的吟游詩人無比絕望的心情，他的心里一片黑暗，只有能引起他對美好往日的回憶的月亮，給予他稍許安慰。而回憶之后，更深的哀傷席卷而來。他的歌聲也就更為凄婉哀怨。

《吟游詩人》是一首以古喻今的詩歌。與中國古代屈原《離騷》中的“求女”情結相似，詩人表面上是失戀的吟游詩人，傷心地抒寫著失去的愛情，其實這個失戀的吟游詩人隱喻的是被迫離開祖國的詩人自己。白爾謝是一個有著政治理想的詩人。早在1818年，他就投身于反抗奧地利侵略者的秘密活動。1821年，他又參加了燒炭黨人的武裝起義，后來被迫流亡國外。因此詩中吟游詩人對心愛的姑娘深沉的愛情正隱喻著詩人對祖國意大利的深厚感情。他流亡國外，像被棄的吟游詩人無法向心愛的人奉獻愛情一樣，他無法向祖國奉獻自己的愛國熱情，無法繼續投身反抗異族侵略的斗爭，無法繼續投身于民族復興運動。詩中所描寫的吟游詩人的痛苦和憂愁正是白爾謝對祖國的思念之曲折的表現。

此詩糅合了古典抒情詩和民間詩歌的特點，努力將口語摻和進詩歌語言之中，它也是對古典主義詩歌單純追求外形美而流于雕琢夸飾的文風作的一次反撥，真摯的情感在自由的韻律里得到了很好的抒發。此詩還突破了一般謠曲專重敘事的模式，生動而細膩地刻畫了抒情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將一位傷心欲絕的失戀者形象生動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

《吟游詩人》是意大利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作，在意大利詩歌史上享有一定的地位。

(凌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