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馬雅可夫斯基·蘇聯護照》經典詩文賞析
我要撕碎
官僚主義，
象狼一樣狠。
對各種證書
毫不尊敬。
無論什么證件，
見你媽的鬼去，
給我滾。
唯一的例外是
這一份……
一名
彬彬有禮的
官員
巡視著
長長的一列
船艙
和包間。
人人交驗護照，
我也
交驗
我這份
朱紅封皮證件。
對某些護照——
他笑容可掬;
對另一些護照——
一副鄙夷的神氣。
例如，見了
大英帝國那頭
笨重的大獅子，
接過護照時
就滿懷敬意。
雙眼緊盯著
慷慨的大叔，
同時不停地
點頭哈腰。
正象
接過小費似的
接過了
美國人的護照。
仿佛是
讀廣告的山羊，
對著波蘭護照
瞪眼。
好一副
警察的
厚皮笨相：
“哪來的?
什么?
波蘭?
真是地理新發現!”
連轉都不轉
那顆圓白菜腦袋，
一點兒表情
都看不出來，——
他不眨眼皮兒地
接過來
各種雜牌護照：
瑞典、
丹麥……
突然，
官員先生的
嘴
扭歪了，
好象
挨了
火燒。
這位
先生
接過了
我的
紅皮護照。
拿著——
象炸彈，
拿著——
象刺猬，
象鋒利的
雙刃剃刀，
拿著——
象兩米長的
響尾蛇，
正吐出二十條
舌頭，
要把他咬。
搬運工
意味深長地
向我眨眼：
給您搬行李
不用收錢。
密探
滿腹狐疑地
望著憲兵，
憲兵
大眼瞪小眼
望著密探。
憲兵密探
互相意會：
若能把我
拷打、釘死在十字架上，
那該多美!
因為
我手里拿的是
蘇聯護照，
上面有
刺目的鐮刀、
扎眼的鐵錘。
我要撕碎
官僚主義，
象狼一樣狠。
對各種證書
毫不尊敬。
無論什么證件
見你媽的鬼去，
給我滾。
唯一的例外是
這一份……
我從
寬大的褲兜兒里
掏出
無價之寶的
身份證。
看吧，
羨慕吧，
我是一個
蘇聯
公民。
(飛白 譯)
十月革命后，馬雅可夫斯基以“詩的全權代表”的身份多次出國訪問， 每次歸國必有佳作問世，《蘇聯護照》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者。這首詩寫于詩人最后一次出國訪問歸來的一九二九年，發表于詩人去世之后的一九三○年。
馬雅可夫斯基在詩的開頭采取欲擒故縱的手法，利用思維的立體性和語流的線性形成反差，以“統括”與“獨異”的強烈對立，造成讀者和聽眾心理上的跌宕，產生懸念。詩人一反常態，沒有直接引吭高歌，而是通過輪船上官員查驗護照一事， 以鮮明強烈的對比、巧妙而辛辣的諷刺、維妙維肖的心理和動態描繪、新穎夸張怪誕的博喻，忽動忽靜，動中有靜，靜中含動，深刻揭示出資產者對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恐懼憎恨心理和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險惡用心，充分顯示了蘇聯護照震撼人心的力量。詩人在詩中把自己和社會完全融為一體， “我”并不只是詩人自我，“我”是手持蘇聯護照的蘇聯公民、蘇聯社會的代表、人民思想愿望的直接體現者。這首詩首尾重復，最后畫龍點睛，突出“羨慕吧，/我是一個/蘇聯/公民”的主題， 強烈的愛國主義感情躍然紙上。
《蘇聯護照》是以馬雅可夫斯基得心應手的樓梯詩行寫成的。長期來，由于語言和文化隔膜造成的誤解，我國許多人把馬雅可夫斯基看成自由體詩人。其實，他是一個勇于打破傳統格律、大膽改造傳統格律、特別著力于創造新格律的大詩人。俄羅斯文學詩歌中，占主導地位的是以音步為節奏單位的音節重音詩體，與此同時，俄國民間又流行著純重音詩體。前者音步劃分很機械，不考慮詞的長短，后者無音步結構，只能大體按詞語起迄劃分節奏單位。這兩種詩體，馬雅可夫斯基都采用過，但他用得最多的是一種經過改造的純重音詩體，其重音音節之間的非重音音節數目，變化幅度頗大，兩個重音音節可以緊緊相鄰，也可以相隔若干個非重音音節;同時，在他的許多作品中又保留著音步結構。這樣，馬雅可夫斯基樓梯詩中，舒緩的節奏和急促的節奏既可以各得其所，又可以混雜于一起相得益彰，形成跳躍的節奏感，以造成一種激越奔放而又深沉凝重的風格。這種獨特的節奏形式是馬雅可夫斯基在詩歌形式上的獨創。引人注目的樓梯狀詩行是馬雅可夫斯基處理詩歌停頓的一種特有形式。他并非樓梯詩的創始者，在俄國早在普希金等人的作品中就出現過這種詩行，在詩中多處采用樓梯狀詩行的當首推象征派詩人安·別雷，馬雅可夫斯基只不過大量使用罷了。樓梯狀詩行絕非是任意的想當然的劃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詩人都是依據詞語結合密切與否，順其自然，安排或多或少的停頓，借以突出詩的內容，加強其情緒，使節奏更為鮮明有力。馬雅可夫斯基樓梯詩的韻腳與傳統的韻腳差別頗大，詩人除使用清韻、濁韻外，還廣泛使用近似韻，既擴大了入韻詞語的范圍，又有利于考慮韻腳詞語音響上的和諧，形成特有的音樂美。他在《怎樣做詩?》一文中寫道： “我經常把最有特色的詞放在詩行末尾，并且無論如何也要押上韻。”的確如此，詩人與對節奏上的苦苦思索反復吟唱一樣，總是千方百計巧妙地安排韻腳，以求給人以鮮明而強烈的印象，達到奇特的音響效果。 《蘇聯護照》正是這樣的詩篇。
(陳歷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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