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夸西莫多·廷達里的風》經典詩文賞析
廷達里,我知道
在開闊的山巒之間,你是
那么溫柔可愛。山巒下面
是上帝嫵媚的小島,
小島周圍流水潺潺;
今天,你震撼了我,
在我的心里俯下身子。
我登上山巔和懸崖峭壁
一心想領受松樹上的風,
而快樂地伴隨我的一群生物,
此刻卻離開我,飛向空中,
——聲音和愛情的波浪;
你把我緊緊抓住,
使我難以脫身,
而我所恐懼的
是陰影和寂靜。
這些隱蔽的地方,
一度曾甜蜜無比,
——心靈已經死亡。
我每天深入,那塊
你不熟悉的土地。對于它,
我還用隱秘的聲音哺育;
在玻璃窗上,
另一種光披著夜服
把你顯現。
喜悅棲息在
你的懷里,
可那喜悅已不屬于我。
流放是嚴酷的。
我本來在你那里
追求和諧寧靜的生活,
可今天,這種追求,
正變成臨死前過早的焦慮;
一點一滴的愛情
都能抵御憂愁的侵襲。
黑暗中,響起了默默的腳步,
在那里,你安排我
把苦澀的面包咬碎。
廷達里,安靜地回來吧,
親愛的朋友,
把我喚醒吧,
這樣我就能
離開山巖,登上天空。
對于那不知道
什么樣深沉的風兒
把我四處尋找的人,
我卻假裝出
惶惶不安的神情。
(錢鴻嘉 譯)
一九五九年,意大利著名詩人薩·夸西莫多以“高貴的熱忱,表現了我們時代生活的悲劇經歷”而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夸西莫多的一生交織著民族的、文化的、個人的悲劇,使他的整個創作就象歷史一樣成熟而又多災多難。緬懷故鄉,思念親友是夸西莫多詩作中常常出現的主題。對西西里,對在家鄉度過的美好時光的緬懷,尤如一支低回婉轉的主旋律,反復出現在他的抒情詩中。 《廷達里的風》描寫了詩人想象中重返故鄉西西里廷達里山的感受。在邪惡的現實中飽經世態炎涼的夸西莫多看來,故鄉和童年是他的“根”,是幸福的象征;故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希望與力量的所在。回憶的夢幻,現實的慘狀,色調的明、暗,重疊交錯,相輔相成,在本詩中極易分辯。
起首一段,詩人一反他常用的“隱逸派”詩歌創作手法,直抒胸臆,將他對廷達里的無限贊美傾灑于筆底:開闊的山巒,上帝嫵媚的小島,潺潺的流水,使人感到廷達里是多么溫柔,多么可愛,多么令人向往。起首一聲“廷達里……”喚出多少深情,多少厚意!“今天,你震撼了我,/在我的心里俯下身子。”偌大的廷達里怎能在一個人的心里俯下身子呢?理解這一詩句的關鍵在于抓住“身子”這個詞的涵義。這里, “身子”已不再是實實在在的物體,它已虛化,作為一種概念、一種感受銘記在詩人的心里。
風是一種無憂無慮, 自由自在的存在。高興時,微風和煦,清風送爽;憤怒時,狂風大作,呼嘯生威,多自在,多灑脫。無怪乎,家鄉的風使詩人如此迷戀,如此羨慕不已,就連那伴隨我的一群生物也離開我,飛向空中,撲入自由的藍天。“——聲音和愛情的波浪;”有聲音就不寂靜,就不寂寞,有了愛情就更不會寂寞,而詩人所恐懼的正是“陰影和寂靜。”所以,這一詩句“——聲音和愛情的波浪;”在本段中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前面部分色調明朗,歡快,帶著追求自由的喜悅,后面部分色調晦暗,使人頗感壓抑。詩人對陰影和寂靜感到恐懼,因為這些隱蔽的地方曾留下他的初戀與幸福,可現在,“我”身處異鄉,今非昔比,見物傷情, “我”的心中除了痛苦與傷感還會有什么呢?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亡。
“我每天深入,那塊/你不熟悉的土地……”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曾遭到流放,或者詩人將他現在所居之處以流放地比喻,那么那塊廷達里所陌生的土地指的就是流放地或他現在的住所了。 “隱秘的聲音”就是沒有聲音,靜靜的,悄悄的。 “在玻璃窗上,/另一種光披著衣服/把你顯現。”夜晚,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我就會想起你——我的故鄉廷達里。你給人們帶來過多少快樂,多少喜悅啊,可我的心靈已經死亡,喜悅已非我所屬。
“嚴酷”,“焦慮”、 “憂愁”,“苦澀”是下一段落的中心詞。詩人在這里道出了他心中的失落與失望的感情。我本來在你那里追求和諧寧靜的生活,沒想到如今我身陷囹圄,那追求也如“臨死前過早的焦慮”令人痛苦不堪。我是如此渴求愛情,但卻求之不得。語氣非常沉重,詩人在這里道出了他在流放地不堪回首的情感經歷。這種經歷與詩人在廷達里的經歷形成了如此強烈的反差,使讀者更進一步明白了詩人為何對廷達里一往情深。
“廷達里,安靜地回來吧,/親愛的朋友/把我喚醒吧,/這樣我就能/離開山巖,登向天空。”詩人渴望著廷達里能喚醒他那久違的追求,渴望廷達里的風能吹走他埋藏于心中的陰霾,把他從沉悶與痛苦中喚醒,給予他追求自由,追求新生活的勇氣。
而“對于那不知道什么樣深沉的風兒/把我四處尋找的人”是些什么人呢?是不理解詩人的內心情感的人,對這些人,詩人的態度是:不必解釋,只需假裝出“惶惶不安的神情”。
(趙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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