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島崎藤村·常青樹》經典詩文賞析
呵，多么雄偉，多么悲壯!
常青樹呵，永不衰亡!
盡管百草終會敗落，
常青樹卻永不枯黃。
呵，你多么悲壯!
旭日懸掛你蔥蘢的枝梢，
月光擁抱你偉岸的身腰。
歲月為何步履匆匆?
光陰為何閃電般地奔逃?
粉蝶翩躚起舞，
鮮花綻露微笑。
歡樂的日子為何這樣短暫?
陶然醉翁為何醒得這樣早?
秋蟲在草蔭里唧唧悲嘆，
轉瞬間已是銀霜一片。
轟鳴的嘲聲驚飛了小鳥，
霎那間已是飛雪彌漫。
大地褪去了昔日的豐姿，
凄風高嘯，吹落秋天的幕幔。
自然的巨臂高擎天宇，
飛轉的地軸永無靜息。
未諳漫長的數九，
百草千木已紛紛凋去。
呵，常青樹，
你千歲不老，引頸長嘯，
傲然挺拔是何神力!
茫茫風雪鎖天，
晶亮的雪英飄逸;
波濤洶涌的江海，
喑然囿于一個封凍的世界。
你寶刀不老，濃蔭如蓋，
威凌霄漢是何神力!
挺立吧，莽野上孤傲的帝王，
高聳吧，雄偉遒勁的常青!
沒有你長春之綠，
大山，也會失落年輕;
沒有你深沉的呼吸，
谷壑，也會啞然無聲。
清晨，綠葉接受雪雨的沐浴，
夜晚，枝梢迎接冰霰的洗禮。
在一個草木睡熟了的深冬，
狂飆，卷著你的悲戚。
也許有朝一日冰消雪融，
噙在翠葉上的淚珠將被抹去。
哦，無奈你的枝梢也將枯槁，
直到生命的綠色也終于褪盡。
漂浮的云絮如無縫的天衣，
勁吹的松風似不朽的瑤琴。
常青樹呵，
挺起你威儀的身軀!
呵，多么雄偉，多么悲壯!
常青樹呵，永不衰亡!
盡管百草終會敗落，
常青樹卻永不枯黃。
啊，多么悲壯!
(武繼平 譯)
島崎藤村是我國讀者頗為熟知的日本現(xiàn)代浪漫派詩人。他的作品直抒胸臆，大膽地謳歌了日本現(xiàn)代進步知識分子憧憬的遠大理想，無情地鞭笞了當時社會的黑暗與不公。其不朽之作給予后世以深刻的影響。
本詩以四季常綠、偉岸挺拔的常青樹象征理想和一種不朽的進取精神。歌頌和贊美了這種處于逆境之中而顯得百折不撓的精神的不朽和永恒，這亦是本詩的主題所在。
在這首詩的開端伊始，詩人以先聲奪人的手法，態(tài)度鮮明地直接亮出歌頌的主題。隨后以季節(jié)的變換、花開花落等無情的自然規(guī)律烘托出四季常青、永不枯萎的常青樹的偉大不凡。與此同時，詩人移情于詩中，抒發(fā)了對常青樹這個不朽的象征物的感嘆。在贊美常青樹高風亮節(jié)的同時，為什么突然來一句“呵，你多么悲壯”的感嘆呢?這里正是詩人的妙筆。即在作品的開端就設下伏筆和懸念，讓人去思考去琢磨這個不凡的象征物多舛的命運。緊接著詩人把思緒鋪陳開來，以擬物興嘆的手法，抒發(fā)了對歲月無情以及百花爭妍，萬物生機勃勃的春天轉瞬即逝的無限感慨之情。春去夏來，夏去秋臨，花落葉敗，接踵而至的是凄風高嘯，飛雪彌漫的嚴冬。歲月的流逝多么無情，自然轉瞬間失去了它昔日的豐姿，變得萬物蕭索，寂寂清清。自然既然如此，何況人世呢?在這里，詩人寄情于物，暗示了明治初期天空出現(xiàn)的一線自由的曙光，在襁褓里就被專制主義制度的黑云迷霧扼殺吞噬了的可悲可泣的歷史事實。
自由和民主的青鳥，在日本明治維新以前一直被禁錮在封建傳統(tǒng)意識的樊籬。隨著維新的成功，西方的自由、民主、博愛思想涌入日本被迫開放的國門。日本的進步知識分子若久旱之見甘霖，欣喜若狂。他們以為終于盼來了翹首渴望的黎明曙光，卻沒想到，頑固的封建勢力會把它扼殺在搖籃里。嚴峻的現(xiàn)實使得他們由振奮激動變得悲哀，由進取轉為消沉。漫長的晝夜又重新籠罩頭頂。然而，深受西方進步思想感化啟迪的詩人島崎藤村獨具慧眼，在沉悶窒息的冬霧中感覺到了春天充滿生機的氣息。他預見春天不會遙遠，他要以詩歌喚醒民眾，告訴他們真理永遠不會消亡，理想不可丟失，應該學習常青樹的精神，不管季節(jié)和人世的變遷，都以傲然的姿態(tài)去面對世界。
“挺立吧，莽野上孤傲的帝王，/高聳吧，雄偉遒勁的常青!”詩寫到這里，詩人的感情達到高潮。他大聲疾呼人生不可沒有理想，告誡人們， “沒有你長春之綠，/大山，也會失落年輕/沒有你深沉的呼吸，/谷壑，也會啞然無聲。”
在本詩的尾聲里，詩人充分預見到自由民主和博愛決不會來得一帆風順。也許有朝一日常青樹的枝葉終將枯萎，有朝一日它的生命之綠終將褪盡。盡管這是它的悲哀，但它的精神卻是永垂不朽的。即使它有朝一日枯萎了，它也應該，我們也應該永遠為它不屈不撓的精神感到驕傲。因為它曾經挺拔過，屹立過，曾經經受過歲月的洗禮和嚴冬的考驗!在此，詩人應照前章埋下的伏筆，指出理想和真理之軀是永遠不會消亡的，它的精神與世長存。
(武繼平)
上一篇：〔英國〕濟慈《希臘古甕頌》賞析
下一篇：〔法國〕雅各布《幼年摩西》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