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缺少的領導

卡先生聽到有人稱贊一位已在職多年的領導，說他是不可缺少的，是一位杰出的領導。卡先生生氣地問道：“為什么他是不可缺少的呢？”稱贊他的人答道：“沒有他，機構就不運轉。”卡先生說：“如果沒有他，機構真的不運轉的話，怎么還能說他是一位好領導呢？這些年他完全有時間把機構搞得沒有他也照樣運轉。他究竟在干什么？恕我直言： 他整天在想辦法使你們離不開他！”

爭取民心的問題

卡先生說：“我發現許多人之所以被我們的主義嚇退，是因為我們有問必答，無所不曉。難道我們就不能出于宣傳的目的，把所有我們覺得無法解決的問題列表公布嗎？”

最優秀者的勞累

有人問卡先生：“您最近在忙什么？”

卡先生回答道：“我很辛苦，我正在準備我的下一個錯誤。”

重逢

卡先生遇到一位多年不見的熟人，那熟人開口就說：“您可是一點也沒變。”卡先生說了一聲“哦”，臉色唰地白了下來。

(李健鳴　譯)

【賞析】

布萊希特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是由他杰出的戲劇創作和在文學理論上的成就所奠定的。無論是《四川好人》的起伏跌宕的戲劇沖突，還是“間離效果”的提出，都足以令布萊希特在文學史上刻下自己的姓名并使之熠熠生輝。世人可能并不熟悉的是在散文創作中他同樣表現出極佳的才華。布萊希特的散文創作語言通俗明了，比喻生動新穎，結構簡潔明快。《卡先生的故事》即集中體現了他散文創作中的這個特點。

從形式上看，《卡先生的故事》由四個故事組成，短小精悍。它沒有一般散文通常具有的細致繁冗的描寫和細膩感人的抒情，只有綿長的余味和無限的哲思蘊含在簡單的詞句背后。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篇篇寫給成年人的寓言，用淺近的形式來表現深刻的內容，把想要說的話留給別人去猜測。布萊希特對中國古典文學和文化頗感興趣，《四川好人》等劇作的寫作從一個側面昭示出布萊希特對于中國文學理論的熟悉，反過來中國古典文學理論也滋養了布萊希特的文學創作，為之提供了來自異國文化的豐富養料。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卡先生的故事》也同樣體現出了中國古典文學所追求的境界——言有盡而意無窮。這四個小故事都以對話形式寫出，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生活畫面，生動幽默的人物對話惟妙惟肖。那么通過這幾個小故事，布萊希特真正想要表現的是什么呢？

盡管如果僅僅出于對布萊希特的精神信仰，結合他的科學社會主義立場加以考慮，我們很容易把這幾個故事的內容與當時的社會現實和他的政治立場加以聯系，進而得出這篇散文反映了某種社會問題和政治傾向的結論。但實際上，如果拋開對散文反映某個具體問題的推理和揣測，重新回到單純的文本本身，則更容易使讀者獲得長久的閱讀趣味和藝術享受。《卡先生的故事》中的四個小故事基本可以分成兩組： 第一則和第二則有著相似的思想傾向，第三則和第四則之間的聯系則更為緊密些。前一組揭示了社會制度中存在的某種弊端。布萊希特先是盡情嘲弄了機構中領導突出個人作用、獨攬大權的現象，暗示機構應該完善各項制度，使之能夠獨立地正常運轉；接著又諷刺了工作宣傳上的夸張美飾現象，主張反映真實的情況。后一組的意義雖然也可以看作是對當時社會現實的一種諷刺，但更加接近于一種哲學的思考，是在對個人的、生命的發展加以探討。在布萊希特看來，人應該永不停歇地追求進步，不斷嘗試，不斷探索。在嘗試中遇到挫折，犯下錯誤，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停滯不前，缺乏變化，這種可怕的程度甚至更甚于犯錯誤。因為不嘗試雖然避免了犯錯，同時也失去了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的可能。個體的發展，也許并不像愛情與死亡那樣是永恒的主題，但是無疑與我們息息相關，能夠引起讀者長久思考。

《卡先生的故事》語言雋永、幽默，短短的語言勾勒出生動的畫面，給人無窮的回味。

(王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