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陳鐸
波映橫塘柳映橋,冷煙疏雨暗亭皋。春城風景勝江郊。
花蕊暗隨蜂作蜜,溪云還伴鶴歸巢。草堂新竹兩三梢。
陳鐸,字大聲,是明代中葉著名的詞曲家,況周頤盛推其詞,以為“全明不能有二”。陳鐸的詞集名《草堂余意》,詞人將《草堂詩余》中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四個部分的詞,皆依原韻和作了一首,分別題為春意、夏意、秋意、冬意。這些和韻之作署名卻是原作者名,例如秦少游、蘇東坡、周美成等,只有原書無署名者,才署名陳大聲。這種編詞體例非常奇特,可以說是從來都沒有過的。這首詞錄自《草堂余意》卷上之“春意”,是和宋無名氏之詞。原作為:“水漲魚天拍柳橋,飛鳩拖雨過江皋。一番春信入東郊。 閑碾鳳團消短夢,近看燕子壘新巢。又移日影上花梢。”詞人既和原韻,亦依原意,描寫江南春景,畫出一幅明媚清麗的江南春景圖。通篇雖不見一情語,然蕩漾著詞人對春天和自然的熱愛之情,以及對隱逸生活的欽羨之意。較之原作,此詞似乎更具深厚之味,綿邈之情。
起句“波映橫塘柳映橋”寫景,“橫塘”點明所詠之地,詞人原籍為江蘇下邳,后徙居南京,故此“橫塘”當是南京市西南之橫塘,其歷史悠久,乃形勝之地。晉左思《吳都賦》云:“橫塘查下,邑屋隆夸。”宋張敦頤《六朝事跡·江河門》則記載了它的形成:“吳大帝時,自江口沿淮筑堤,謂之橫塘。”“柳”則點明節令,直貫“春城”。在“波”與“橫塘”,“柳”與“橋”這兩組名詞中詞人各插入一動詞“映”字,兩個動詞連用,寫出了橫塘碧波蕩漾,小橋楊柳飄拂的明媚春色,真切如畫。精練準確的語言,不僅確切地表現了交融在一起的自然景色和詞人的喜悅心情,也奠定了全詞清新明朗的情調。次句“冷煙疏雨暗亭皋”是登高遠眺時所見景色。“亭皋”即水邊的平地,籠罩在冷煙疏雨之中,“暗”字寫出了一片凄迷的煙景,透露出早春的寒氣。兩兩相形,于是就有了第三句的贊嘆:“春城風景勝江郊。”“春城”即首句所詠“橫塘”一帶,“江郊”即此句所寫“亭皋”,前后綰合,自然地收束了上片,在對比中,一個“勝”字使春城景色生動鮮活地展現在我們面前,使我們對春城有了無限的憧憬。
承上意脈,下片則集中筆墨寫春城景色。過片用工整的對句寫眼前景物:“花蕊暗隨蜂作蜜,溪云還伴鶴歸巢。”詞人以擬人化表現手法將“花蕊”和“溪云”人格化,因蜜蜂采花釀蜜,想像花蕊多情暗隨蜜蜂去作蜜;由白鶴乘溪云而去,想像溪云有意送白鶴回巢。畫面上的景物都是動態的,既寫出了濃得化不開的春意,又富有濃郁的感情色彩,使我們感受到天氣的融和與春景的燦爛。在這里,自然界的景物與詞人微妙的感受極巧妙自然地結合在一起,可謂想落天外,新穎奇特,夏承燾等《金元明清詞選》謂“‘花蕊’一聯,自然流轉”,的是中肯之語。結句悄然無聲地閃出一個特寫鏡頭,別出“草堂新竹兩三梢”的新境界,這兩三竿新竹,與“波映橫塘柳映橋”相照應,是那么清新挺秀,生機蓬勃。而“竹”的意象在中華文化傳統中的意義更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這里不但描繪了自然景色,也抒寫了詞人淡泊閑適的心情,是謂情融景中之語。如此“輕輕即收,不著議論,而并具微婉”(同上),自是意興無窮。
這首小詞所寫的是一個極為常見的主題,但是卻非常動人,它讓我們置身于橫塘溫暖美麗的春景之中。吟詠再三,我們不得不佩服詞人對生活真實的感受和敏銳的藝術洞察力、精到的語言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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