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梁穎甫 【本書體例】
【原文】:
執競武王(1),無競維烈(2)。不顯成康(3),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4),斤斤其明(5)。鐘鼓喤喤(6),磬筦將將(7),降福穰穰(8)。降福簡簡(9),威儀反反(10),既醉既飽,福祿來反(11)。
【鑒賞】:
這是一首祭祀周武王的宗廟樂章。自古以來,對本詩詩旨的理解,眾說紛紜,各執己見。有的認為是武王、成王和康王三王并祭的詩,這是周人最崇敬的三個開國之君,所以放在一起來祭祀。朱熹在《詩集傳》中就明白地說是“此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詩”。但周代祭祀,均是分廟單祭,幾王并祭之事,于史無考。所以朱子之說就受到清人方玉潤的駁難:“若謂‘三王并祭’,無論典禮無稽,即文勢亦隔閡難通。蓋‘烈’則歸之武王,‘皇’則屬諸成、詔,而‘奄有四方’者又始自成、康矣。通乎不乎?當亦不言而自辨已”(《詩經原始》)。言之鑿鑿,極為明白。關鍵一句是“不顯成康”,不是指成王和康王,而是說武王“成就康定的局面”,或是“成功地康定天下”之意。因此,三王并祭之說,不合詩意,殊難成立。
本詩在祭祀武王時,對他的功德進行了熱情洋溢的禮贊,表現了祭告者無限崇敬之情。周武王是中國歷史上作過杰出貢獻、具有開創之功的人。商朝末年,政治日益腐敗,國內民怨沸騰。至紂王時,上層統治者酗酒行樂,恣肆淫亂,整個王朝沉溺于酒色之中,朝政烏煙瘴氣,世風江河日下。這一切激化了本已極為嚴重的階級矛盾和社會矛盾。人民忍無可忍,奮起反抗。恰如《微子篇》所說:“小民方興,相為敵仇”,舉國上下形成了水火不容之勢,恰象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公元前十一世紀,周武王起兵伐紂,誅除無道,盟誓孟津,會戰牧野,猶如勁風席卷,摧枯拉朽。加上商紂眾叛親離,士兵倒戈,于是頃刻之間,商王朝土崩瓦解,歸于覆滅。武王滅殷,建立周朝,建都于鎬,分封諸侯,藩衛中央,有力地促進了社會的發展,也為周民族的繁榮昌盛作出了偉大的貢獻。所以武王伐紂,開創周國的歷史功績是永垂不朽的。詩以武王為頌贊的中心,也是周人共同的思想和心理。
本詩是一章十四句,可分為兩個部分。前七句追懷開國之祖,頌揚周武王的開國之功;后七句著重描繪祭祀的盛況,表達天佑周國、永享福祿的祈愿。
第一部分開筆就直陳其事,寫出周武王制服強暴而開創周王朝的歷史功業。中心是說“武王持其自強不息之心,故其功烈之盛,天下莫得而競”(朱熹《詩集傳》)。武王憑借雄才大略,頑強奮斗,終于鏟除了無道,平定了天下,所以,功績輝煌,無與倫比。而他又成功地康定天下,使國泰民安。上帝欣賞他,并賜以皇帝的美稱,也是當之無愧的。以上是總括性概述,在寫法上非常特別。作者不是具體鋪陳武王的事跡,而且用語簡煉,主要運用評贊式的、議論式的語言來褒揚武王的功德,在評贊的同時,又展示出武王最主要的功績。這樣可以以少總多言簡而意賅,寥寥幾句就把周武王的功德勾勒出來,顯示出作者高度的藝術概括力。
第二部分由“斤斤其明”作過渡,自然轉入對眼前祭祀盛況的描繪。武王開創了全國大一統的繁榮局面,使得全國臣民,群情歡暢,人們喜氣洋洋,歌舞升平。作者于此運用一連串的排比句和重疊的詞語,傳神地摹寫出鏗鏘悅耳的音樂之美,也有力地烘托出祭祀時熱烈歡快的氛圍。這種氣氛的創造,既是祭祀主題的需要——武王沖決了殷紂鐵筒一般嚴酷的禁錮,為周民族的翻身解放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被解放的周民族心情是無比激奮的,所以載歌載舞,歡慶勝利,自是情理中事;另外,也與祭祀主旨協調——表達當時人們對于周武王的熱情贊美與無限崇敬的心情。先祖創出的偉大光榮,后人繼往開來的樂觀與自信,都在這熱烈歡快的氣氛中傳達了出來。
本詩為一首頌歌,沒有精彩紛呈的描繪,也沒有揚厲夸飾的辭藻,只是如實敘述,巧妙評贊,但卻內容豐富,啟人遐思。全詩典型地體現了頌詩莊嚴肅穆、謹慎持重的特點。開頭四句,極為概括凝煉地勾勒出周武王的豐功偉績和他雄偉高大的形象,在靜穆中流露出雄壯輝煌的氣氛,產生出一種崇高、偉大之感,不僅真實地反映出歷史的一頁,而且產生動人心弦的藝術感染力。敘述史實的同時,又加上唱嘆式的評贊,自有一種特別的情趣。在表達人們歡欣鼓舞之情時,詩歌著意在行文上加以反復,濃化了祭祀祝禱的喜悅情調,又使人在愉快中產生無限美好的遐思和幸福憧憬。還有,詩中疊字的運用,如“斤斤”形容明察,“喤喤”描摹鐘鼓之聲,“將將”形容樂器鏗鏘悅耳,“穰穰”形容福瑞之多,“簡簡”形容福祥之盛,“反反”形容人的謹慎持重,等等,都極恰切而精妙。既用來擬聲寫貌,繪聲繪形,又以之抒情造境,深摯而美好,表現出作者高度的語言技巧,在詩中收到了極好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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