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花卿
—琵琶弦上的聲色犬馬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云??。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杜甫《贈花卿》
杜甫似乎難得夸人,不過從他的《飲中八仙歌》來看,他夸人的本事也是可圈可點??。就拿“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句詩來說,早年我并不知是杜甫寫的,似乎很多電視劇中夸人彈琴彈得好都會借用杜甫的話,尤其是男子在討好撫琴的美貌姑娘。
把一樣東西的出處歸結為仙界,無疑是最有力的贊賞。女子長得美,人們會夸她美若天仙或者是仙女下凡。才華橫溢如李白被稱作詩仙,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曲子動聽的話,無論什么溢美之詞都比不上一句“天上神仙彈的”。
天上的世界是怎樣的沒有人知道,也正是因為沒人知道,才會有這么多人去描繪去想象。清朝小說家李汝珍的長篇古典小說《鏡花緣》開篇描寫的就是仙境,和《西游記》中的瑰麗不同,李汝珍勾勒的仙界更多出了幾分靈氣。而詩人當中,屈原的仙境浪漫,李白的仙境夢幻,李賀的仙境豐富……在如此恢宏瑰麗,浪漫夢幻又豐富多彩的神仙世界中產生的歌曲,該是有多悅耳!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以極其豐富的想象把天上月宮仙人玉兔全代入詩中,是我認為寫聲樂寫得最好的一首詩,感染力十足,讓人讀詩的同時忍不住對李憑彈箜篌的技藝頂禮膜拜。能使“江娥啼竹素女愁”,“昆山玉碎鳳凰叫”,是什么樣的一種境界?
說到音樂、神仙和鳳凰,有一個有名的故事—弄玉跨鳳成仙。
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有個女兒叫弄玉,弄玉公主比他老爸的名氣還要大,我們現在所說的“玉女”最開始也是說她的。弄玉很對得起她“玉女”這個稱號,長得很漂亮,而且多才多藝,簫吹得特別棒。為此秦穆公還給她修建了一座專門吹簫的場所鳳凰臺。傳說弄玉在鳳凰臺上吹簫的時候,一位叫簫史的美少年騎著鳳從天上飛來,他們天天在一起吹簫,日久生情,后來就結為夫妻,雙雙成仙去了。詞牌名“鳳凰臺上憶吹簫”就是由此而來。
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人們杜撰出來的,說是成仙,目的不過是稱贊弄玉吹簫吹得好,能把天上的鳳凰吸引來。這又是一個把音樂和仙界聯系起來的故事,弄玉的簫聲既然能有這么大的吸引力,怕是“此曲天上也難聞”了。
詩中的錦城即錦官城,也就是今日的成都。唐朝時期,錦城之人應該很懂得享受,如若不然李白也不會說“錦城雖云樂”。在這里,絲竹管弦之聲時時悠揚,一半隨風而去,一半則飄入了云端,天上的神仙聽到也會帶著贊許點幾下頭:這么動聽的曲子,哪里像是凡間才有的,分明是屬于我們天上的。
杜甫把曲子比作仙樂乃是虛指,說是天上,其實指的是皇宮。按照這樣解釋,詩的意思也變了,即這樣動聽的樂曲只有皇宮中才有,平民百姓家是聽不到的。把皇宮和天上相提并論,也能看出宮中的奢靡生活。莫說是宮中,普通富人家的歌舞宴會排場之大就夠嚇人的。
我一度被名畫《韓熙載夜宴圖》中的場景所震懾,要說享受,我們遠遠不及古人。古代不比現在,古人沒有那么多娛樂方式,聲樂是最基本的娛樂之一,但凡懂得享受的人,家里必備樂師和歌伎舞女,而且歌伎大多長得都不賴,風塵三俠中的紅拂女就是司空楊素府中的舞伎。
富人奢靡生活用四個字概括就是聲色犬馬,有錢有權才有資格享受聲色犬馬的生活,天天聞曲,夜夜看舞,醉生夢死。聲樂是其中最基本也是最常見的娛樂,古代樂師們靠這個吃飯,自然要天天練習,水平估計能和現在的音樂家相提并論,越有錢的人家里的樂師技藝越高超,最極致的要數皇宮。
杜甫不愧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在夸人的同時不忘憂國憂民。“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說白了就是拿皇宮的奢靡生活和民間百姓的清苦日子作對比,老百姓連飯都吃不起,有什么心思去彈琴聽曲。相反,權貴們不愁吃不愁穿才會想盡一切辦法享樂,他們所選的樂師都不是泛泛之輩,粗糙的曲子又哪能入他們的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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