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紅梅

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悶損闌干愁不倚。要來小看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

【評說】

此作一番鋪排，卻是結句佳甚！自是應來顧看，然而作意猶疑者，心不在此焉。然而雖心不在焉，好景致如此放過，卻非本性安排得，卻須定來顧看也！定來顧看也，覓個理由推在“未必明朝風不起”，則惜花意味又出矣！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十八云：“詠物詩最難工，而梅尤不易。林君復‘雪后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此為絕唱矣。他如‘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僅易江為二字，以‘竹’、‘桂’為‘疏’、‘暗’，是妙于點染者。余如蘇子瞻‘竹外一枝斜更好’，高季迪‘薄暝山家松樹下’，亦見映帶之工。高續古絕句云：‘舍南舍北雪猶存，山外斜陽不到門。一夜冷香清入夢，野梅千樹月明村。’可謂傳神好手。朱希真詞：‘橫枝清瘦只如無，但空里、疏花幾點。’李易安詞：‘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皆得此花之神。若朱雍之《梅詞》、黃晞顏之《梅苑》、李龔之《梅花衲》、釋明本之《梅花百詠》，詩愈多而神愈遠矣。”所謂佳者，正在與人合，與氣質合，與姿態合，與神味合，舍此則不得為佳者亦宜矣。林氏“疏影”句，妙在醞釀氛圍，唯梅當得。蘇公“竹外”，有竹已是佳絕，更得竹外一枝，是何等瀟灑姿態邪！高氏“松樹”、“杏花”，是好點染，然全詩則未稱。又高氏“一夜冷香清入夢”之句，差強人意。朱希真三語，真得梅之神韻，恰似絕妙山水小幅，空靈一片。李易安則不僅結句出色，其他處亦多佳，“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深情之可見也。下片純是憔悴愁怨姿態，故結句雖不直寫梅花如何如何，而姿態已令人有嘆為無限奇絕之目矣！或謂“此詞的題旨，當是借對紅梅未來命運的關注，寄寓了作者本人因受新舊黨爭株連，朝不保夕的身世之嘆。”此作以慵懶沉悶為主格調，尚不至牽連黨爭，而就“未必明朝風不起”之句觀之，其中多有人世間之復雜況味，則必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