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孫映逵

晴野鷺鷥飛一只，水葓花發(fā)秋江碧。

劉郎此日別天仙，登綺席，淚珠滴。

十二晚峰高歷歷。

皇甫松

劉(晨)、阮(肇)入天臺遇仙女的傳說(見《幽明錄》)產(chǎn)生于社會動亂的南北朝時期，人們在世外仙境中寄托著對太平世界和美好生活的向往。晚唐五代時期，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正與南北朝時期相似；詞人一再吟詠劉、阮故事，也表現(xiàn)出類似的心態(tài)。皇甫松作《天仙子》，寫劉郎辭別天仙返回塵世，表現(xiàn)了既留戀仙境又惦記人間的矛盾。小詞六句，錯落有致，作者的思緒通過一系列似斷似續(xù)的意象暗示出來，欲露還藏，其表現(xiàn)手法是隱曲的。從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看，這也算得是一首朦朧詩。

“晴野鷺鷥飛一只，水葓花發(fā)秋江碧。”風(fēng)景明媚的仙境決非殘破污濁的人間可比。潔白的鷺鷥在晴空中展翅，在綠野上飛掠；秋天的江水象碧玉一樣澄澈，映水開著粉紅色的葓菜花。離別在即的劉郎，回憶起在這里過的一段快樂生活，當(dāng)然感到難以舍棄。但是，他畢竟象那形單影只的鷺鷥一樣，有一種孤獨(dú)感、空虛感、與世隔離感。這里，“雖信美而非吾土”，他的一顆心仍然留在人間，他不能割斷世俗感情的牽系，不能忘卻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原不能忘記亂離中的家人。他要?dú)w去，要回到人間去，于是，“劉郎此日別天仙，登綺席，淚珠滴。”終于下定決心向仙女們辭別了。那些天仙也都很溫柔多情，挽留不住，在餞別的筵席上，大家都流了不少惜別的眼淚。最后，仙人指點(diǎn)了歸路，劉郎終于硬著心腸走了。

“十二晚峰青歷歷。”別矣!這夢幻一樣的生活。劉郎回首返顧，仙境中蒼翠的十二峰，在夕陽的輝映下仍然歷歷可見，依依向人，他又感到無限的留戀。但是，仙路從此迷失，仙蹤從此難尋了。心已飛向人世，回首還戀山中。這一結(jié)，為入世與出世的矛盾又重描了最后一筆。

此詞寥寥數(shù)語，不僅以明麗的色彩、清香的筆觸畫出了“別有天地非人間”的境界，而且包含著不盡的韻味，悠然可思。一起一結(jié)為精華所在，尤非俗手可及，中間三句不過是“過門”而已。首句，不說“晴野一只鷺鷥飛”，而將“一只”倒置句末，不僅筆力峭勁，而且突“一只”二字，暗示出環(huán)境雖美而心中孤寂的感受。末句，專寫那“數(shù)峰無語立斜陽”的鏡頭，以情結(jié)景，帶有仙人已不見、仙山猶送客的意味。寫到“淚珠滴”，本已山窮水盡，試掩卷思之，實(shí)在難乎為繼；不料接以“十二晚峰青歷歷”一句，出人意表，別開一境，稱得上是神龍掉尾之筆。這種妙手點(diǎn)化的絕技，為花間詞人所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