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選二首）

李煜

【導讀】

《望江南》是李煜降宋被囚后寫的幾首小詞，表達的都是詞人被囚居汴京時的哀痛心情，藝術上很有特點。這里選其中兩首。

“望江南”原為唐教坊曲名，后用為詞牌，又名“憶江南”、“江南好”、“春去也”等。

其一

名句：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原詞】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還似舊時游上苑①，車如流水馬如龍②。

花月正春風。

【注釋】

①上苑：古代帝王游覽的場所。②車如流水馬如龍：形容車馬很多，絡繹不絕。

【譯詩】

多少怨恨還殘留在昨夜的夢中，

當年游上苑的情景好像又相逢。

車子就像流水，走馬就像游龍，

我倆正在花前月下沐浴著春風。

其二

名句：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原詞】

多少淚，斷臉復橫頤①。

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②。

腸斷更無疑。

【注釋】

①斷臉復橫頤：眼淚在臉上縱橫流淌。頤：面頰。②鳳笙：精美的笙。相傳秦穆公時，蕭史善吹簫，穆公把女兒弄玉嫁給他，弄玉跟蕭史學吹簫，聲音優美，引動了鳳，他們便駕鳳飛去。

【譯詩】

多少傷心的淚水流滿了面容，

切莫在流淚時訴說心事重重。

更別在流淚的時候吹奏笙歌，

那樣會肝腸寸斷，難止傷痛。

【賞析】

這兩首小詞通過對夢境中游上苑情景和現實生活的描寫，表現了作者被囚居汴京時的哀痛心情，抒寫舊時娛樂生活的歡樂和夢醒之后的悲恨。

其一首句“多少恨，昨夜夢魂中”總領全詞，點明主旨，句意是一切的悲憤都來自昨夜夢中之事。前句表示結果，后句表示原因。而昨夜夢中之事，又來自日有所思，寥寥八字將日夜思念、悲憤交加、郁愁難解的心情概括地描述出來。接著“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句回到了夢中。在夢境中又重現了昔日南唐春季去游上苑時的歡樂情景。短短三句不僅具體而形象地將夢中之事描寫了出來，并抒寫出留戀舊時之情。這種以樂寫悲的對比手法，不僅表現了作者重溫舊時帝王之夢的悲恨，同時給讀者以強烈的藝術感染。這種悲憤的情感被作者概括為一個“恨”字，表現了作者抱恨終生的強烈情感。

其二起句“多少淚，斷臉復橫頤”與前首起句看似形式相同，但內容大有不同。前首恨由夢生，是從側面虛寫，而這首完全從正面刻畫，是實寫。詞人極度傷心無處排遣，唯有日日以淚洗面。接著寫心中的痛楚無法向誰訴說，只有傷心斷腸。詞人由淚入手，極盡描摹，斷臉橫頤的情景儼然在目。隨后則為勸慰語，心事不必再說，鳳笙不必再吹，無窮難言之隱，直欲含淚而吞聲。

這兩首小詞“深哀淺貌，短語長情”，在藝術技巧上達到了高峰。其特點是從大處落墨，選取游上苑這種能代表帝王豪華游樂活動的典型場景，以夢中的樂景抒寫現實生活的哀情，寫“以淚洗面”的痛楚，語語真切，皆出自肺腑之言，有很強的感染力。其中，“車如流水馬如龍”寫得生動形象，很被后人推崇，已成為成語流傳。“車水馬龍”經常被用來形容熱鬧繁華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