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絕句

杜牧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題解】

選自《全唐詩》。作者杜牧（803-852），字牧之，號樊川，京兆萬年（今西安市）人。唐代文學家。大和二年二十六歲中進士。為人耿介，不屑逢迎。曾為江西、宣歙、淮南諸使幕僚，歷任監察御史，黃州、池州、睦州、湖州刺史，司勛員外郎，終官中書舍人。文學上主張“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彩章句為兵衛”，強調形式為內容服務。文、賦、詩皆工。文多表達論政、用兵、固邊、削藩等進步政治主張，在疏蕩矯健中見凝重。曾研究過歷史上的治亂興亡，以濟世之才自負，曾注曹操所定《孫子兵法》十三篇。人稱其有“王佐之才”。賦以《阿房宮賦》名世，狀物抒情，駢散兼用，自有特色。杜牧的詩歌在晚唐極負盛名，與李商隱齊名，世有“小李杜”之稱。他的詩不務“奇麗”，而求“高絕”，在當時輕浮綺艷的詩壇上獨樹一幟。所作《感懷詩》、《郡齋獨酌》、《早雁》等感時傷世之作，主張抗擊吐蕃、回紇的侵擾，削平藩鎮，表達對邊地人民流離失所生活的同情。抒情寫景七絕最為出色，意境清新，辭彩明麗，結構精巧，含意深遠，情調爽朗，一向為讀者所喜愛。《江南春》、《泊秦淮》、《山行》均為傳誦名作。也有少數感情頹廢的詩，是他作品中的糟粕。有《樊川文集》傳世。

【解讀】

全詩四句，詩意發展分兩層。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千里江南，鶯啼燕語，綠葉映襯著紅花，春意盎然；那碧水環繞的村莊，那依山的城郭，處處酒旗斜掛，迎風飄動。〕

第一層，寫江南春景，字字扣緊“江南”，句句扣緊具有江南特色的春景。絕句“江南春”，是一幅描繪整個江南的水鄉春色圖，而不是著眼于一山一水，不是專寫某“村”，某“郭”，某地的春色。這是文學藝術典型概括的需要。這一“江南春”畫幅有多大？詩一開篇就從“千里”落筆，與詩題相應，借以點題。詩人以“千里”為尺度加以度量，極言江南地域的遼闊廣大，并以此為全詩的背景，容各種景物于方圓千里之中。開頭如果沒有“千里”二字，這兩句詩就會減色了。詩人抓住一些具有特征性的景物，以明快的筆觸，對江南的絢麗春光作了高度的概括和形象的描繪。首先突出了“鶯啼”，使人自然地聯想到“燕語”，因為古人常用這兩種鳥鳴來描寫春天。千里江南處處可以聽到婉轉的“鶯啼”，新燕的呢喃，這是特有的江南春的“語言”。此為寫詩人之所“聞”。“綠映紅”，千里江南到處是一叢叢綠樹，映襯著一簇簇紅花，這是江南春的“盛裝”。此為寫詩人之所“見”。紅花，又使人聯想到花香。所以說，前半句是寫“鳥語”，后半句是寫“花香”。全句是寫“鳥語花香”的江南春色。

詩的第二句在前句畫面的基礎上，又繪上了“水村”、“山郭”、酒店、“酒旗”的鮮明形象。江南不同于江北的農村風光，是多“水村”，在這千里江南，有多少個碧水環繞鶯啼燕語的農家村莊，有多少座綴滿綠葉紅花的依山的城郭。在這無數個“水村”、“山郭”之中，有多少惹人注目的迎風招展的“酒旗”，有多少酒店吸引著多少酒客，進進出出，醉意醺醺，活動在這幅“江南春”的畫面上？在這酒客之中，或許也有詩人的形象在其中呢。“酒旗風”，一個“風”字，揚起了酒旗，把畫面寫活了，給畫圖增添了具有濃厚生活氣息的清新動人的景象。水濱山麓的村鎮里，酒旗斜掛，迎風搖曳。這是多么壯闊的畫面，這是多么鮮明的景物，這是多么富有生機，富有詩意的江南春色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啊，南朝建造的一座座寺廟，而今都隱現在如煙似霧的濛濛細雨之中。〕

詩的前兩句是寫晴日江南風光，只描繪出了江南春景明朗的一面。后兩句是描寫江南春的獨有的特色：多寺廟，多煙雨，寺廟與煙雨融為一體。

第三句寫“寺”，“四百八十”系泛指，極言其多。南朝諸帝及世家大族，都崇信佛教。這些寺廟，多建于“南朝”。梁武帝尤好佛，在都城金陵大建佛寺。多寺，是江南的又一特點。“南朝”二字，給這幅畫面增添了悠久的歷史色彩。

詩的末句，寫“樓臺”、“煙雨”，寫“煙雨”中的“樓臺”。“樓臺”即指寺院建筑，所以說上句即寫“煙雨”中的“四百八十寺”。金碧輝煌、屋宇重重的佛寺，本來就給人一種深邃的感覺，而詩人又特意讓它出沒掩映于迷蒙的煙雨之中，這就更增加了一種朦朧迷離的色彩。這樣的畫面和色調，與“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的明朗絢麗畫面相映，就使得這幅“江南春”的畫卷變得更加豐富多彩了。可以想象：此時的繁花似錦的千里江南又另是一番景象，又有多少紅花、綠葉、水村、山郭、酒旗，又有多少輝煌的“樓臺”被如煙如霧的濛濛細雨所籠罩，時隱時現。詩人面對此景的同時，自然會浮起一種歷史的感慨，那“南朝”的“四百八十寺”，耗費了人民多少血汗，給人民帶來了多大的災難，而今已成了歷史的陳跡，已被江南“煙雨”所淹沒了；那崇信佛教的南朝諸帝，也已成了歷史的陳跡，已被歷史的“煙雨”所淹沒了。

【綜述】

《江南春》，四句詩，既寫出了江南春景的多彩，也寫出了它的廣闊，表現了詩人對江南景物的贊美與神往。

這四句詩都是寫景。前兩句筆法清麗，寓情于景；后兩句在寫景中，抒發了詩人的感慨，情景交融。

這樣，全詩描繪了一幅江南水鄉春色圖，畫中有：山水花鳥、村落城郭、酒館寺院、風雨樓臺，通過藝術渲染，活現出江南秀美多彩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