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遣

齊己^[1]

了然知是夢，既覺更何求？
死入孤峰去，灰飛一燼休。
云無空碧在，天靜月華流，
免有諸徒弟，時來吊石頭。

《白蓮集》卷四頁六十六上，禪門逸書初編第二冊

【白話新唱】

明白了，知道人生就是一場夢
覺悟了，對這世界再也無所求
快死了，就孤獨一人到山里去
死去了，一把火燒成骨灰飛散
沒有云，天空仍然是那么蒼碧
靜夜里，月亮的光華照天照地
這么辦，免得這些癡情的徒弟
傻傻地，跑來墓碑前痛哭流涕
吵得我，死后做鬼也不得安寧

【分析與鑒賞】

這首詩有甚深的禪意，又有冷雋的幽默，令人會心微笑之外，也感到余韻裊裊。

“云無空碧在，天靜月華流”，比喻妄念歇息了，晶瑩剔透的佛性就顯現出來了，發出智慧的光照天照地。

既然知道人生就是一場夢，對這世界再也無所求，這樣的人，他的心、他的眼神都跟常人不同了。常人奉為圭臬的價值觀，于他而言，不啻是夢話一場，毋須認真。在他的感覺里，生與死是同一回事，生亦無所歡，死亦無所憂，所以齊己風趣地調侃不明諸法實相的徒弟們，“可別在我死后用哭聲來吵我”！

死后，尸體怎么處理呢？禪者是灑脫的，連最珍貴的本來面目都不能執以為實，更何況是曾經帶給我們許多麻煩的臭皮囊，還有什么好留戀呢？

就讓潔凈的火焰徹底燒光它吧！免得一念不舍，成了守尸鬼。

禪者的心態是“灰飛一燼休”，徹底揚棄業已固定僵化的思想、見解，所有的權威、形式、標準都放一邊去，這樣才能活得真實。

悟前，不要圓融，要求真。圓融是悟后才有能力追求的境界，否則，勉強行之，必然留下更大的后遺癥。

^[1]齊己：六祖下七世，溈山靈佑三世傳人，五代僧，生歿年月不詳，著有《白蓮集》十卷，收錄八百五十二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