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和杜甫是唐詩史上最耀眼的雙子星,被人們視為“詩仙”與“詩圣”。李白是盛唐文化孕育出來的天才詩人,其非凡的自負和自信,狂傲的獨立人格,豪放灑脫的氣度和自由創造的浪漫情懷,充分體現了盛唐士人的時代性格和精神風貌。他的詩歌創作,充滿了發興無端的澎湃激情和神奇想象,既有氣勢浩瀚、變幻莫測的壯觀奇景,又有標舉風神情韻而自然天成的明麗意境,美不勝收。李白的魅力,就是盛唐的魅力,盛唐詩歌的氣來、情來、神來,在他的樂府歌行和絕句作品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而杜甫是唐代社會轉折時期繼往開來的偉大詩人,他的前半生是在唐王朝的鼎盛階段度過的,深受盛唐文化的熏陶,在他身上可看到盛唐士人的狂放精神和開闊胸襟;可他的后半生歷經戰亂、四方漂泊,對普通老百姓受苦受難的境遇有極真切的現實體驗。這種特殊的經歷,使他成為由盛唐過渡到中唐的一位集大成的詩人,他在安史之亂前后所寫的詩被稱為“詩史”,歷經滄桑后,他的詩歌風格趨于沉郁頓挫,而且“晚節漸于詩律細”,律詩創作成就非凡。
自命不凡而任俠求仙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祖籍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他的家世和出生地至今還是個謎。據說李白的先世謫居條支或碎葉,他就出生在那里,大約五歲時才隨家遷居蜀地的綿州昌?。ń袼拇ń褪校@畎椎那嗌倌陼r代是在蜀中度過的,他博覽群書,喜作辭賦,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家附近的紫云山是道教勝地,蜀中的青城山是道教的十大洞天之一,受環境影響,李白自少年時代起就喜好道教的神仙之說。大約在十八歲時,他隱居岷山之陽的大匡山讀書,從趙蕤學縱橫之術;并往來旁郡,游劍閣、梓州。他二十歲時游成都,謁見益州長史蘇颋,受到賞識。蜀中又是任俠風氣較盛的地方,這對李白也有影響,他在《贈從兄襄陽少府皓》中說:“結發未識事,所交盡豪雄。……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他的青少年時期,是在隱居讀書、漫游求仙和快意恩仇的任俠中度過的。
二十五歲時,李白離開蜀地,開始仗劍辭親遠游。他出三峽,東游洞庭,登廬山,至金陵、揚州,往游越中;又西游云夢,歷襄陽,作客汝梅,不久便在湖北安陸定居,與故宰相許圉師的孫女結婚。然后,李白以安陸為中心,展開了近十年的漫游和干謁生活,他歷江夏、襄陽、洛陽,北游太原,曾上書安州裴長史、韓朝宗,希求薦用。干謁失敗之后,他又曾西入長安求仕,想實現自己“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的理想,結果是大失所望。之后,李白舉家遷居山東任城,與孔巢父等隱于徂徠山,號“竹溪六逸”。由于他的名聲或者是有人舉薦,李白于天寶元年(742)奉召二入長安,他在《南陵別兒童入京》詩中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白入京后供奉翰林,是其一生最得意的時期,但不久就因其狂放的性格和行為觸怒了朝中權貴,遭到讒毀,于天寶三載以“賜金放還”之名被迫離開長安。
此后,李白寄家東魯,開始了漂泊十年的第二次南北漫游,人在旅途而生命如逆旅。他曾與杜甫共游梁宋齊魯一帶,又于天寶十一載(752)北游薊門幽州,后來到過江南一帶。安史之亂爆發后,他懷著報國之心加入永王李璘的幕府,當永王以叛亂罪被肅宗李亨下令討伐時,李白也以反叛的罪名蒙冤入獄,并長流夜郎。乾元二年(759),李白在流放途中遇赦放回,流寓南方。上元二年(761)聞知李光弼出征東南,他又想從軍報國,無奈半道病還,往當涂依縣令李陽冰。次年,李白病逝于當涂,年六十二歲。
追求功名、漫游山水和求仙學道,伴隨了李白的一生,他的思想抱負、生活情趣和性格氣質,在這些方面得到了不同側面的表現。
與一般盛唐士人一樣,李白是個功名心很強的詩人,可又不愿走科舉入仕之路,那樣太辛苦。他想像古代策士那樣,“遍干諸侯”、“歷抵卿相”,寄希望于風云際會,一鳴驚人;要么如豪俠之士平交王侯,行俠仗義,建立蓋世功名后再歸隱江湖。他一方面接受了儒家“兼善天下”的思想,想要“濟蒼生”、“安社稷”;另一方面又接受了道家特別是莊子那種遺世獨立的思想,追求絕對精神自由,俯視世間一切;他還深受游俠思想的影響,敢于蔑視封建秩序,敢于打破傳統偶像,輕堯舜,笑孔丘,平交諸侯,長揖萬乘。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游俠思想本不相容,但李白卻把這三者結合為“功成身退”的人生理想,這是支配他一生的主導思想。但是,李白這種人生設計過于高傲自負,過于理想化,在現實生活中是很難實現的。浪漫理想與嚴峻現實的矛盾,常使李白陷于悲憤、不平、失望之中,可他始終向往著這樣的理想,又始終保持著自負、自信和豁達、昂揚的精神風貌。他將盛唐士人對功名的追求,升華為積極進取的高風亮節,并進入具有俠義氣概的理想化境地。
李白身上有一種狂傲不羈的性格和飄逸灑脫的氣質。他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處處突出自我,自命不凡,喜為大言,語游俠則白晝殺人不以為非,說用兵可憑談笑而凈胡沙。其一生活動的兩個重要方面是任俠與求仙,任俠的思想性格使他敢于正視現實、蔑視統治者,求仙學道則是為了排遣在政治上遭受打擊之后的抑郁和悲憤,擺脫世俗種種煩擾而返歸自然。他是一個有熾熱感情的人,喜狂飲縱歌,追求精神的陶醉,“狂”是他生命的常態。他的俠膽、仙趣、狂飲,極大地刺激著他個性中自命不凡的因素,使他的個性意識常處于一種膨脹狀態,形成了李白獨有的浪漫、狂放和達觀的性情。盡管他在詩歌中常流露出人生如夢、及時行樂的感慨,其實是出于內心深處對不受約束的自由人生的向往,渴望任隨自然、融入自然。
在李白的性格中有一種與自然的親和力,社會上的一切挫折與失意,現實生活中自我價值的失落感,都在親近自然時得到了補償。這種與自然的親近感和與自然泯一的思想,正是他自由性格的生發點,他由此而向往山水,企望成仙。從自然與神仙中,他想得到的是一種不受任何約束的逍遙游,一種使心境得以寧靜和使自我得以充分發揮的人生境界。李白在詩中常通過對仙境和神仙生活的描繪,表達對自由的向往和傲世獨立的人格,以神仙的灑脫快活,表示對現實世俗的反抗;于飄飄欲仙的奇異想象中,將強烈的自我意識、天真的自命不凡和與眾不同的個性,充分表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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