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范
臨江仙·憶舊
千古武陵溪上路,桃花流水潺潺??。可憐仙契剩濃歡??。黃鸝驚夢破,青鳥喚春還??。
回首舊游渾不見,蒼煙一片荒山。玉人何處倚闌干?紫簫明月底,翠袖暮云寒。
上片以武陵溪所見桃花流水的實景和充滿惋惜的幻想交織在一起,色彩斑斕,情調浪漫。
下片前兩句由幻想折回現實。詞人放眼看去,舊日男歡女愛的游跡已蕩然無存,有的只是籠罩在灰暗云煙中的一片荒山。透過這種表面意象,人們能清楚地感受到充溢其間的好景不再的無限惆悵。以下“玉人”三句接上片后半段,仍從仙女一方措意,進一步展開想像,說她們在夢被驚破、身被喚回之后,心中仍惦記掛念著舊日的情侶,這時不知正在什么地方倚著欄桿,在如水的月光下吹著幽怨的紫簫,而寒冷的暮云在翠袖間飄蕩。
木蘭花慢
功名歸墮甑,便拂袖,不須驚。且書劍蹉跎,林泉笑傲,詩酒飄零。人間事,良可笑,似長風、云影弄陰晴。莫泣窮途老淚,休憐兒女新亭。
浩歌一曲飯牛聲,天際暮煙冥。正百二山河,一時冠帶,老卻升平。英雄亦應無用,擬風塵、萬里奮鵬程。誰憶青春富貴,為憐四海蒼生。
詞一開始,便把失去功名比作墜落的瓦罐,表示對此只有拂袖而去,用不著驚慌失措。其言語間自有一種看破世態人情、虛名浮利的決絕和灑脫,顯示出武將特有的果斷氣質。以下三句便就此作自我寬慰。其中前一句先用自謙作陪襯鋪墊。論文韜武略,張弘范在元朝開國大臣中可稱首屈一指;而他在此以“蹉跎”自評,無疑是一個自嘲,一種遁詞。下面“林泉笑傲,詩酒飄零”則是可以與世間的功名相抗衡的人生追求。盡管命運坎坷,詞人還是坦然地直接面對生活中無法避免的現實。“窮途老淚”是指晉人阮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晉書·阮籍傳》);“兒女新亭”用東晉渡江人士常在新亭(故址在今江蘇南京市南)宴集相對而泣事。作者在此明確表示不學阮籍窮途而哭、不憐新亭士人像兒女那樣對泣,向世人敞開了自己樂觀、開朗、豁達的胸襟,大有兒女情短、英雄氣長的風貌。
但詞人說到底仍是一個胸懷大志、想為社稷百姓做些事的人。他能對功名利祿的身外之物處之泰然,卻無法排遣鳥盡弓藏、棄用置閑的悲哀。過片用春秋時衛人寧戚未遇齊桓公的故事,即透露了這種深藏于心的矛盾。應該說在此引用這個典故,既有表明自己年事雖高卻仍想有所作為的意思,同時也包含著有朝一日能得到明主重用的幻想。可是嚴酷的現實卻是元朝統治者在平定了全國之后,已不再需要像張弘范這樣的漢人來充當他們的鎮國大將軍了。因此在“老卻升平”、“英雄亦應無用”的背后,實在是一種被閑棄的深沉的抑郁和無奈。結拍兩句,再次剖陳作詞抒懷的心跡,重申自己之所以有寧戚當年飯牛扣角而歌的情懷,決非是因為留戀年輕時曾擁有過的榮華富貴,而是完全出于對天下百姓的憐憫,這就充分展示了詞人晚年雖不見用于時,卻仍不墜心系天下的青云之志的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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