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中
知非堂夜坐
前池荷葉深,微涼坐來爽??。
人歸一犬吠,月上百蟲響??。
余非洽隱淪,隙地成偃仰??。
林端斗柄斜,撫心獨凄愴。
夏天的夜晚,在堂前閑坐乘涼,這對詩人來說,大約是一生中重復過無數遍的事情。不過,就是這最普通的事,由隱者的筆寫來,也就帶上了他人未有的隱者氣息。請看,“前池荷葉深,微涼坐來爽”,堂前的荷池里,荷葉已長得很深茂了,夏炎略退,池上就浮起了微微的涼意,令人在池邊坐坐,心神皆爽;這情景,似乎是很愜意的;這般落筆,似乎也很不費力:但細想又不然。荷葉既深,則夏亦隨之臻盛;但有微涼,可見無風;在一個無風的盛夏夜,常人不免怨天呼熱,焉能心平氣和,于一派殘暑中,領略到些許涼意,而又為之怡然自樂?唯有索具修養的隱者,胸中本無煩躁,始能在其所經意之處,自然地令炎熱告退,唯存與其素修相合拍的涼爽在。故此二句,是真隱者語,常人實不易造到。
“人歸一犬吠,月上百蟲響。”寫到這二句,詩人已坐了不小一會了,天也黑了。夏天的狗最怕熱,好容易熬過了白天,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看見人回來,只有一條狗當代表叫幾聲,聊盡為狗的責任,其他狗都偷懶了;夏天的蟲子在白天是看不到多少的,直到月亮升上天空,它們才從所躲避的陰影里營營地飛出來,嗡嗡地響成一片。這二句,真是夏夜的逼真之景,又全由聲響得之,非久坐諦聽者,不能道得。另外,犬雖僅一,其獨吠聲總能蓋過百蟲;蟲雖有百,其交響聲卻終不能掩住犬聲:這“一犬吠”與“百蟲響”的對比中,或許還含有詩人如此的匠心,讀者也切莫疏忽了。總之,能造出這二句,詩人這夜坐,也算心有獨會了。
但是,“偃仰”也有隨眾俯仰、不出常規之意。“林端斗柄斜,撫心獨凄愴,”待到北斗七星的斗柄在林梢上開始傾斜的夜半時分,詩人在深夜的寒氣之下,淡卻了悠閑感,不免又撫心深思:這日子,或許還有些平淡吧?人總不能就此滿足吧?又一個夜晚即將過去,時光不待人,超越常俗、立言不朽之類的目標究竟能否實現、何時才能實現呢?念之不免使人仰望夜空,凄然愴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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