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的春天

朱湘

我仿佛坐在一只船上，

搖過了灰白單調的荒岸，

現在淌入一片鳥語花香的境地；

我的船仿佛并未前進，

只看見兩行綠柳伸過來，

一霎時將我抱進了伊的懷里。

（選自《中國現代作家選集·朱湘》）

【賞析】

《等了許久的春天》似乎是寫詩人初賞美麗春色時的感覺，其實不然，兩個“仿佛”告訴我們，這只是詩人借人人皆經歷過的“等”到春天的感受，表現他所體驗的一次情感的“春天”，他享受這一情感的春天時的喜悅。

這一情感的春天對于他具有特殊意義——竟將他整個的情感生活改換了。在這之前，他的情感生活是單調，是灰色，是荒蕪；這以后，他心靈的眼睛仿佛給打開了，看到生活絢麗多彩如春花爛漫，感到溫馨清新如鳥語怡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生活中的某種因素、某一事件改變了詩人與生活的關系，使他對生活、人生取了一種嶄新的態度：看到的不再是“廢園”，而是花團錦簇的花園了。

頗為特別的是，這一情感的春天的到來，竟有些“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是隨船“淌入”了桃花源般的境地，是“兩行綠柳伸過來”“將我抱入伊的懷里”。這里有不期然而然的驚喜，有人在船上坐，福自天上來的怡然自得情懷。

此詩在收入《夏天》前沒有發表過，也沒有注明寫作時期。從詩中所寫情感狀態看，似乎是作者被清華開除時所寫。詩人久欲離開清華：“我如不離清華，不瘋狂則墮落”，而“到頭幸有離校這事降臨，使我生活上起了一種變化。”（朱湘：《致顧一樵》）離開清華，意味著“朱湘的優游的生活既終，奮斗的生活開始。”（《夏天·自序》）奮斗的生活，也即是他追求的“變換的”“熱辣辣的”真切的生活。如果這一推測不差，這首詩正是詩人幼稚的明證——他后來終于被生活擊敗而沉江自殺了。社會，并不是只有玫瑰的花園，還有無花的薔薇。

（劉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