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聽兮清佩瓊瑤些

【題解】

光宗紹熙五年（公元1194）辛棄疾被罷官免職后，便來到瓢泉“新葺茅檐”，準備移居退隱，此詞大約是他閑居此地時所作。本詞仿照《楚辭·招魂》用“些”字為韻而作，讀來十分新穎，別有一番悠遠的音調之美。詞中上闋勸說瓢泉不要流出山外到江海中去，體現了他對塵世污濁、險惡、橫暴的憎惡，告誡泉水不要與之同流合污，助紂為虐；下闋是勸慰瓢泉為了“我”要留在山中相依為伴，也一樣會得到古人顏回那樣安貧樂道的情趣。全詞借泉抒懷，寓情于泉，表達了自己清高自守，絕不與惡毒污濁之輩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懷。

【原文】

用“些語”再題瓢泉①，歌以飲客，聲韻甚諧，客皆為之釂②。

聽兮清佩瓊瑤些③。明兮鏡秋毫些。君無去此，流昏漲膩④，生蓬蒿些。虎豹甘人⑤，渴而飲汝，寧猿猱些⑥。大而流江海，覆舟如芥⑦，君無助、狂濤些。

路險兮山高些。塊予獨處無聊些⑧。冬槽春盎⑨，歸來為我，制松醪些。其外芳芬，團龍片鳳⑩，煮云膏些?。古人兮既往，嗟予之樂，樂簞瓢些?。

【注釋】

①些（suò）：《楚辭》中楚巫禁咒句末所用的特殊語氣助詞。瓢泉：位于江西省鉛山縣期思村瓜山下。據《鉛山縣志》載：“瓢泉在縣東二十五里，辛棄疾得而名之。其一規圓如臼，其一規直如瓢。周圍皆石徑，廣四尺許，水從半山噴下，流入臼中，而后入瓢。其水澄渟可鑒。”②釂（jiào）：指飲盡杯中酒。③瓊瑤：指美玉。兮：語氣助詞，相當于“啊”。④流昏漲膩：杜牧《阿房宮賦》有“渭流漲膩，棄脂水也”。此為同流合污之意。⑤甘人：《招魂》有“此皆甘人”句，注謂：“言此物食人以為甘美。”⑥猱（náo）：古書上說的一種長臂猿。⑦覆舟如芥：語出《莊子·逍遙游》：“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芥：本意是小草的意思，用來比喻輕微纖細的事物。⑧塊：孤獨，孑然；麻木呆滯的樣子。《漢書·楊王孫傳》：“塊然獨處。”⑨槽、盎（àng）：釀酒的器皿。春盎：意思是酒盎。亦指代酒。松醪（láo）：用松膏或松花釀制的酒。《酒史》謂蘇軾守定州時，于曲陽得松膏釀酒，作《中山松醪賦》。（按：此數句是指以水釀酒。）⑩團龍、片鳳：都屬于茶名，是指團片狀之茶餅，飲用時則碾碎之。?云膏：指茶。形容茶之軟滑溫氤。?樂簞（dān）瓢：典出《論語·雍也》：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簞：指盛飯所用的圓竹筒。

【譯文】

我現在用《楚辭》中的“些語”再一次題寫瓢泉，以此歌賦獻給歡飲的客人，聲調與韻腳都很和諧，客人們聽了都為此快樂地飲盡了杯中酒。

多么動聽啊，你淙淙的流水聲像玉佩碰擊般清脆；多么明凈啊，你寶鏡般明亮的水面可以明鑒秋毫。請你不要離開這兒啊，別讓外邊肆意流動的、那些混濁油膩的臟水把你污染了，小心滋生蔓延的蓬蒿一類的雜草阻擋了你的去路。與其讓吃人的虎豹喝下你來解渴，我看你還是寧可只留給專吃野果的猿猴飲用為好。就算你終于有一天變得強大，勢不可擋地奔流而匯入浩渺無際的江海，到那時，你掀翻舟船就像覆沒小小的芥子一樣，我希望你到時不要推波助瀾，隨意殘害生靈。

道路艱險啊，山嶺高峻，我獨自一人在這里麻木地生活多么無聊啊。到了冬春釀酒的季節，你可別忘了回來，為我釀制松醪酒啊。另外軟滑可口的香茶我也很喜歡，因此還要請你常常為我煮上一壺軟滑溫氤的“團龍”和“片鳳”茶才好。顏回這位安貧樂道的古人已經永遠逝去了，可嘆啊！如今我也像他那樣，一簞食，一瓢飲，自得其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