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遙致天國女友
你走了,宛似秋風吹落的一片樹葉,不知飄往何處?猶如冬天的一瓣雪花飛入碧潭,悄然無聲無影……此刻,你也許坐在孟婆的茶棚里,喝著那一盞使你迷失歸路的釅茶;也許乘在卡隆的渡船上,蕩向那永無返程的彼岸,不知你是否記著口含一枚銀幣作為渡資。
落葉無蹤,雪花無跡。然而,在我的思念中,在我的思念中,卻潛藏著你已經永遠消逝了的、又永遠逝不去的倩影。說是倩影,一定不是你最后離去時的形象,而是我們最初相識時嵌入我心湖的寫真,并在我的心湖里一直銘印到今天。
于是,倩影將我引向遙遠的煙云,讓精神的絲縷牽曳著青春的夢寐。我的思念穿過半個多世紀的時光隧道,來到一個飄著雪花的江南山村,那是時代的風雨中一個暫時寧靜的小島。在一間鄉村小學校的禮堂里,一群青年人在排練一出最終未能演出的話劇。那是靜寂的冬夜,天花板下吊著的大玻璃罩子煤油燈,在當時鄉村的世界里就算是明亮了。你在劇中那銀鈴樣的、甜甜的嗓音在夜的空氣中蕩漾,也在我的心里蕩開了春天的漣漪,如一年后在終于公演的歌劇《白毛女》中,你那“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的歌聲扣動著我心的琴弦一樣。而在這出未演出的話劇里,你說:“還記得那山東的老家嗎,那么大的山,山上還有桃花。”不是也如我們江南的山村嗎!于是,在春光明媚的午后,我偕同你到西山之麓、古溪岸邊去采摘桃花。在樹下溪邊,你和我蹲下來洗手絹。一首唐人的七絕浮上了我的心際。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只念及第二句是當時當地情景的最恰當的寫照,又誰想得到第三、第四句竟是此日的讖言。
你還記得、還記得那些有月亮的夜晚嗎?四壁的青山和山上的綠樹在月光下呈現出黑魆魆的影子;而溪水與河堤卻是明亮的,我們在河堤上的身影也變得明亮了,像一個銀灰色的夢。深藍天穹上渾圓的月亮終古常新,從宇宙洪荒起就照耀著我們的山村,一直照到無窮無盡的未來。而在這中間,我們的笑聲將這月夜涂上年輕的色調;你那柔和而清脆的女中音的歌聲,引得群山和溪流也來諦聽,在月光下唱《月光曲》,該是多么諧調的詩的境界啊!歌聲在夜空中飄蕩開去,飄得很遠很遠,并和淙淙的溪水一起流向山外去了。我也隨著你的歌聲和溪水流到山外去了。從此,暌隔天涯,直到地老天荒。在我的遙遠的思念里,永遠是你柔美的歌聲,永遠是你少女的青春的風韻。
后來呢?后來聽說你有了溫馨的家,我在遠方為你默默地祝福。而現在,你卻撇下了家獨自走了,撇下了一切獨自走了,于你,一切都已化為了泡影。
不知你在天國里還演出話劇和歌劇否?不知你那里可有桃花、溪水、月光?你的《月光曲》的動聽的歌聲可也在天國里飄蕩?我的遐想繚繞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思念著,思念著……
[2007年6月27日]
上一篇:吳淮生《往事鉤沉憶賢亮來時驟雨去時風,落花飄萍偶相逢。》詩文集賞析
下一篇:吳淮生《我和銀川》詩文集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