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①

陳直方妾嵇，錢塘人也，求新詞，為作此。錢塘人好唱《陌上花緩緩曲》，余嘗作數絕以紀其事②。

玉人家在鳳凰山③，水云間④，掩門閑。門外行人，立馬看弓彎⑤。十里春風誰指似，斜日映，繡簾斑⑥。

多情好事與君還，閔新鰥，拭馀潸⑦。明月空江，香霧著云鬟⑧。陌上花開春盡也，聞舊曲，破朱顏⑨。

①據《蘇詩總案》卷十，此詞作于熙寧六年（１０７３）八月，作者時為杭州通判。明·田汝成《西湖游覽志馀》卷十六：“陳直方之妾嵇，本錢塘妓人也。乞新詞于蘇子瞻，子瞻因直方新喪正室，而錢塘人好唱《陌上花緩緩曲》，乃引其事以戲之，其詞則《江城子》也。”錢塘：今浙江杭州。

②陌上花：杭州民歌。蘇軾有《陌上花三首》，題下小序云：“游九仙山，聞里中兒歌《陌上花》。父老云：吳越王妃每歲春必歸臨安，王以書遺妃曰：‘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吳人用其語為歌，含思宛轉，聽之凄然；而其詞鄙野，為易之云。”

③玉人：美人，此指陳直方之妾嵇氏。鳳凰山：在今杭州市東南，高三十丈，周五里，形似鳳凰，故名，見明成化《杭州府志》。北宋的州衙，南宋的皇宮，皆在鳳凰山之右翅。參見《西湖游覽志》卷七。④水云間：霧氣之中。

⑤弓彎：女人被纏過的小腳形似彎弓，其鞋則稱弓鞋。黃庭堅《滿庭芳》：“直待朱幡去后，從伊便窄襪弓鞋。”以上二句謂行人經過門前，停下馬來欣賞她的一雙小腳。

⑥“十里”三句：化用杜牧《贈別二首》之一：“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繡簾斑，指日光照射時繡簾上呈斑斕色彩。

⑦閔：通“憫”。新鰥（ɡ狌ā狀）：喪偶不久的男子。此二句謂嵇氏憐憫陳直方喪妻，而淚流不止。

⑧“香霧”句：化用杜甫《月夜》“香霧云鬟濕”詩句，形容嵇氏發飾之美。

⑨破朱顏：破顏一笑。朱顏，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