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堂暴雨①

游人腳底一聲雷②，滿座頑云撥不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③，浙東飛雨過江來④。

十分瀲滟金尊凸⑤，千杖敲鏗羯鼓催⑥。

喚起謫仙泉灑面⑦，倒傾鮫室瀉瓊瑰⑧。

①熙寧六年（１０７３）作。有美堂：嘉祐二年梅摯知杭州時，仁宗御賜詩云：“地有吳山美，東南第一州。”因在城南吳山建有美堂以為紀念。查慎行《初白庵詩評》卷下：“通首多是摹寫暴雨，章法亦奇。”

②“游人”句：王文誥注引師民瞻曰：“俗說高雷無雨，故雷自地震，即暴雨也。”（《集成》）

③海立：形容海浪之高。杜甫《朝獻太清宮賦》：“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仇兆鰲注：“水立，謂潮水拱向。”黃庭堅評杜賦云：“二者皆句語雄峻，前無古人。”（見洪邁《容齋隨筆·四筆》卷二）《懶真子》謂蘇詩源于杜賦，“立字最為有功，乃水踴起之貌”。

④浙東：浙江之東。《唐宋詩醇》卷三十四認為有了上句，“亦必有‘浙東’句作對，情景乃合……唐賢名句中惟駱賓王《靈隱寺詩》‘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一聯，足相配敵”。

⑤金尊凸：杯中酒滿，此喻錢塘江水高漲。語本杜牧《羊欄夜宴》：“酒凸觥心瀲滟光。”

⑥“千杖”句：以急驟的鼓聲喻暴雨。杖，指鼓槌。《唐語林》載明皇問李龜年羯鼓打多少杖，對曰：“臣打五千杖訖。”

⑦謫仙：唐代李白。《舊唐書·李白傳》：“初，賀知章見白，賞之曰：‘此天上謫仙人也！’”此處實以李白自況。宋王辟之《澠水燕談錄》卷四《才識》：“子瞻文章議論，獨出當世，風格高邁，真謫仙人也！”

⑧鮫室：相傳海中有鮫人，嘗賣綃，泣淚成珠，所居之室為鮫室。參見《文選·木元虛〈海賦〉》及張華《博物志》卷九。瓊瑰：美玉，此喻詩文之美。蘇軾《又送鄭戶曹》：“新詩出瓊瑰。”又《酒子賦》：“出妙語為瓊瑰。”以上二句實本杜甫《陪諸貴公子丈八溝攜妓納涼晚際遇雨》：“片云頭上黑，應是雨催詩。”只是用脫胎換骨手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