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王孫（四首）（萋萋芳草憶王孫）

【原文】

萋萋芳草憶王孫[1]，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2]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3]。

【題解】

這是四首組詞，寫春、夏、秋、冬四季思婦的閨愁，她寂寞無聊，憶人寄望，愁恨綿綿。

關于這首及下面三首《憶王孫》詞的作者，宋代黃升的《唐宋諸賢絕妙詞選》、明代陳耀文的《花草粹編》都認為是宋人李重元的作品，清代夏秉衡編《清綺軒詞選》始題為李重光所作。蓋“重光”為“重元”之誤，故王仲聞推斷這四首詞為李重元作品，但“明人或清初人即已誤作李煜，不始于《清綺軒詞選》也”。又《御選歷代詩余》將這四首詞誤為李甲。李甲，字景元，蓋亦“重元”之誤。陳鐘秀本《草堂詩余》卷上、《類編草堂詩余》卷一、《詞的》卷一、《詞譜》卷一以第一首為秦觀詞。

又，《詞的》《清綺軒詞選》題作“春景”。《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題作“春詞”。《花草粹編》題作“春”。

【注釋】

[1]萋萋芳草憶王孫：淮南小山《召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萋萋，草長得茂盛的樣子。

[2]杜宇：傳說中的古蜀國國王，死后化為鳥。

[3]雨打梨花深閉門：唐代劉方平《春怨》：“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譯文】

佳人透過柳絲向野外眺望，只見樓外柳絲長長，地上芳草萋萋。杜鵑鳥每年春天鳴叫不已，心煩時刻聽此哀音，更讓人難以忍受。快到黃昏的時候，又下起了淅淅暮雨，雨滴打在梨花上，其聲揪心，不如深閉院門。

【原文】

風蒲獵獵[1]小池塘，過雨荷花滿院香。沈李浮瓜冰雪涼。竹方床，針線慵[2]拈午夢長。

【題解】

宋代《草堂詩余》題曰“周美成”。《清綺軒詞選》題作“夏景”。《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題作“夏詞”。《花草粹編》題作“夏”。

【注釋】

[1]獵獵：形容物體隨風飄拂的樣子。

[2]慵：困倦，懶得動。

【譯文】

陣陣南風獵獵吹來，掠過小池塘，掠過菖蒲草，把經輕雨洗過的荷花芳香吹了滿院。為了消暑，把瓜李沉在水里，入口猶如冰雪一樣涼爽。坐在竹方床上，懶得做針線活，只覺得午夜長長，難以入睡。

【原文】

颼颼風冷荻花[1]秋，明月斜侵獨倚樓。十二珠簾不上鉤。黯凝眸，一點漁燈古渡頭。

【題解】

《詞林萬選》以為是與之詞，《疆村叢書》本《范文正公詩余》歸之于范成大。王仲聞認為俱誤。《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題作“秋詞”。《花草粹編》題作“秋”。

【注釋】

[1]荻（dí）花：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狀像蘆葦，地下莖蔓延，葉子長形，生長在水邊，莖可以編席箔。荻花初開為紫色花穗，快凋謝的時候是白色。

【譯文】

深秋時節，寒風吹過荻花，月光斜灑下來，照在落寞的樓頭。門上的珠簾因無人前來，從未掛上鉤。閨中人神情黯淡地望著丈夫遠去的方向，只見古渡頭凄凄無人，只有漁家透出的一點燈火在暮色里閃閃發光。

【原文】

同云[1]風掃雪初晴，天外孤鴻三兩聲。獨擁寒衾不忍聽。月籠明，窗外梅花瘦影[2]橫。

【題解】

《類編草堂詩余》認為是歐陽修詞。《清綺軒詞選》題作“冬景”。《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題作“冬詞”。《花草粹編》題作“冬”。

【注釋】

[1]同云：《唐宋諸賢絕妙詞選》作“彤云”。彤云：陰云。

[2]瘦影：《類編草堂詩余》作“影瘦”。

【譯文】

盡管陰云寒風已經完全消失，雪停天晴，但眼前還是周天寒徹，耳中仍能聽到孤鴻的哀鳴，聲音凄厲，我裹著冰冷的被子不忍再聽。月光照大地，十分明亮，依稀看得到梅花的影子稀稀落落地映在窗戶上。

【賞析】

《憶王孫》詞共四首，從詞的意思來看，應是同一時間所作，通過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分寫閨中思婦的四季之愁。這四首詞讀來，像是在聽一個怨婦淺淺低唱四季歌一般，哀婉動人，又飽含愁緒。

每首詞中都有一個抒情點，圍繞這個抒情點展現愁思，是這組詞的特別之處。這四首詞的抒情點分別是“杜宇聲”“沉李浮瓜”“一點漁燈”和“孤鴻聲”。聽到杜鵑聲、孤鴻聲，或看到李瓜影、漁燈影，引起愁情，引起心緒。

另一個突出的特色就是每首詞的末句都意味深長，寓意無盡。“雨打梨花深閉門”“針線慵拈午夜長”“一點漁燈古渡頭”“窗外梅花瘦影橫”，都蘊含著無窮的情愫，撥動著讀者的心弦，使人久久不能平靜。

第三個特點就是人物與景色的結合，自然景物中映射出人的影子。“一點漁燈古渡頭”，是渡頭景觀，仿佛孤獨的愁婦也獨立渡頭，倩影銷盡夕陽前。“窗外梅花瘦影橫”，梅瘦人也瘦，讓人想到思婦因思念而日漸消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