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行 ⁽¹⁾

夜像海一般的深！
我獨(dú)自在夜的深處；
眼前看不見什么象征；
耳邊聽得風(fēng)在走路；
青蛙在遠(yuǎn)方拍手歡笑；
荷塘的花香一陣陣吹到；
螢火蟲迎面飛過向我招手，
我不回頭只管往前走。

我走上了無人的墓地內(nèi)，
聽蟋蟀伴著死人的枯骸
唱一曲“今宵有酒今宵醉!”
那死人哈哈的笑起來。
這時云端露出一顆金星，
微光照定那墓中的心；
螢火蟲迎面飛過向我招手，
我不回頭只管往前走。

野薔薇牽住了我的衣角，
楊柳枝時時打上面頤，
有美麗的笛音在遠(yuǎn)處——飄渺！
那是個仙女罷，弄著魔笛？
飄飄！我想起她的白裳隨風(fēng)吹起，
在五月的花香里——飄飄！
笛音斜刺里落在身后已久，
我不回頭只管往前走。

我走走到夜的更深處，
腳下踏著平坦的大路；
我挺起胸來像一個戰(zhàn)士，
向前走去心中再沒有事。
我覺得我高，高出了云道；
我覺得我低，低得快沒有， ⁽²⁾
我高高低低只有我知道！
我不回頭只管往前走。

我走得兩腿像是車輪，
毫不費(fèi)力的邁步重重；
不知什么時候已走在燈下，
我回過頭來什么都沒有。
我看著，沒有說話，
玻璃杯旁放著一瓶酒！

(1)此詩收入《問路集》與《林庚詩選》，第25行“我走”后加“，”，第29行“云道”改為“云霄”。

(2)初版“沒有”后為逗號，收《問路集》與《林庚詩選》后改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