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對話

朱　丹：這世界早上的黎明
仿佛有舊日的相識
不過我已經忘記了
它們那真正的名字
無言的風絲它好像
從人體散出的活力
我認得它們嗎我想
或者是記性不行了
可是那貪睡的人們
一定連記性都沒有

牧童（上）：老先生您老早上好
我現在也在早起了
您看這魚白的天上
還留著幾顆星兒呢
咱們就這邊坐下吧
還是您再講個故事
您過去勇敢的經歷
許多人都常常在講
我想我這年青的人
應該要多學點勇敢

朱　丹：現在我正在懷疑呢
到底我有沒有記憶

牧　童：我看您埋在沉思里
老年人據人家說是
不會有很多的奢望
一定有不少的回想

朱　丹：那么我告訴你說吧
早起的就有好運氣

牧　童：您又來拿我打趣了
我是學您的早起呢

朱　丹：那是我多年的習慣
不過這薔薇的路上
有著那薔薇般顏色
年青人是該來走的
讓我們安靜一下子
你沒有覺到這風嗎

牧　童：這一陣風絲好輕快
我感到有新的歡喜
唔看那薔薇的路上
那朝霞升起的顏色
我真是不知我自己
要走到那里去才好

朱　丹：在這個世界上你要
永遠是愛孤寂的人
哦這話也不對我想
你還是忘掉孤寂好
可不是我說這些話
好像是顛三倒四了

牧　童：不過我還是能懂得
這倒是真的心里話
有一個旅客曾說過
輪到了真的知心話
大約是總也說不清

朱　丹：年青人是有幸福的
這世界為你們展開
它同時為我們收起
你說這風絲好輕快
我覺得倒有點憂郁
這真是說不大明白
為什么會有憂郁呢
大約是體力不行了

牧　童：您雖然年紀老可是
您還是一樣很康健
您從前勇武的事跡
是我們永遠羨慕的
還有那許多少女們
為您而顛倒的事呢

朱　丹：過去的記憶要想它
就覺得又添了負擔
還不如讓我們來為
可愛的晨風祝福吧

牧　童：那么我不會說什么
就讓我唱一支歌吧：
“等待是長久的追求　是安息
過去是不來了它沒有意義
現在我把這風送給我愛人
誰要是早起的他就有好福氣”
老先生您聽了覺得
這支歌唱得怎么樣

朱　丹：你唱得很不錯并且
這支歌我仿佛聽過

牧　童：這乃是一個小姑娘
她最近才教給我的
她原來是說“誰要是
認得她他就有福氣”

朱　丹：世界上情人會唱歌
不過那最會唱歌的
倒未必就真是情人

牧　童：我現在還沒有情人
可是我又總常在想
情人是應當怎樣呢
老先生您給我說說
您有過怎樣的情人

朱　丹：要問起她吧她像風
吹拂在黑夜的天空
又吹醒黎明的星辰
可是我還是不說吧
這說的都不是實話

牧　童：為什么您總這樣說
如果我是一個路人
就需要一個指路人
如果我是一個旅客
就需要一個好主人
但是我是一個牧童
我只有一個小羊群
…………（羊叫）
唔黎明已快要過去
我聽見羊群們在叫
還有那路人的聲音
老先生明天再見了（下）

朱　丹：一切那無心的喚起
我心上輕微的戰栗
一切都不可言說的
解釋了長久的意義
讓黎明喚醒那安寧
讓夜也關起門來吧
年青人已經走去了
他留下這一場對話

（幕下）
1946.4.4
原載《文學雜志》三卷四期194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