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別廣陵諸公

【題解】

留別與送別不同，送別是人別己，留別是己辭別人。此詩又名《留別邯鄲故人》。邯鄲、廣陵，一是北地，一在南國，孰是孰非，尚無定論。詹锳《李白詩文系年》根據詩中內容，認為是李白四十七歲時，從長安供奉翰林任上放還后南游之作，即唐玄宗天寶六年（747年）。

這首詩囊括了詩人一生的主要經歷和思想上從一個積極的愛國主義浪漫狂人到一個消極狂人的演變過程。這也是他的人生悲劇。然而歸根結底，詩人的悲劇是當時社會造成的。

【原文】

憶昔作少年，結交趙與燕。

金羈絡駿馬，錦帶橫龍泉①。

寸心無疑事，所向非徒然。

晚節覺此疏，獵精草太玄②。

空名束壯士，薄俗棄高賢③。

中回圣明顧，揮翰凌云煙④。

騎虎不敢下，攀龍忽墮天。

還家守清真，孤潔勵秋蟬。

煉丹費火石，采藥窮山川⑤。

臥海不關人，租稅遼東田。

乘興忽復起，棹歌溪中船⑥。

臨醉謝葛強，山公欲倒鞭⑦。

狂歌自此別，垂釣滄浪前⑧。

【注釋】

①“金羈”二句：金羈（jī），金飾的馬籠頭。龍泉：指寶劍。

②獵精：獵取精華妙義。太玄：揚雄寫的一部書名。此句用揚雄事。《漢書·揚雄傳》：“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

③薄俗：輕薄的習俗，壞風氣。

④揮翰：猶揮毫。

⑤采藥：指隱居避世或求仙修道。

⑥棹（zhào）歌：行船時所唱之歌。

⑦“臨醉”二句：用山簡事。山公，即山簡，山濤之子；葛強：是山簡的愛將，并州人。

⑧滄浪（làng）：取《孟子》“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之意。

【譯文】

回憶我的青少年時代，結交的多是燕趙豪俠。喜歡騎著金飾籠頭的駿馬，腰間錦帶旁佩帶一柄龍泉寶劍。

心胸坦蕩，沒有疑難雜事，所到之處從來都沒有徒然而返之時。可到了晚年，竟覺得這一刻很空虛，應該去獵取精華妙義，研修草書《太玄》的奧義妙理。

世間的無實之名束縛了壯士，輕薄的世俗觀念遺棄了高賢之才。中年時曾深得皇帝的垂顧，翰林院內揮毫運筆，氣凌云煙之上。

后來如同騎得猛虎不敢貿然而下，意欲攀龍卻忽然自天而墜落。不得已回到家中固守真樸，像秋蟬蛻殼一樣自我激勵素潔之志。

為了煉月砂廣費火石，為了隱居避世而尋遍山水。高山云海隱居而后不去關心世間事，把遼東的田地租給別人，然后像管寧那樣隱居山間自得其樂。

乘著興致也喜歡像從前那樣和朋友一起，在溪水上乘舟放吟高歌。我還像當年山簡的愛將那樣逢酒便飲，飲而就醉，醉了以后也能像山簡公那樣倒著騎馬揮鞭。

我如此狂歌一曲，自此與諸公分別，回去后我要前去滄浪垂釣，繼續我的隱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