竄夜郎于烏江留別宗十六璟①

【題解】

自至德二年（757年）二月初九日永王璘兵敗至唐肅宗乾元元年（758年）春，李白因從璘而蒙冤獲罪流放夜郎，其間被囚禁潯陽獄中。他多次上書申訴求援，其妻宗氏亦為之四方奔走，后被江南宣慰使崔渙及御史中丞宋若思所營救，秋間獲釋。宋若思又委李白為參謀，并上書薦李白可用。然終因唐肅宗不肯寬免李白，年底再次將他投入潯陽獄，并定于次年（758年）春長流夜郎。所以說，李白的“竄夜郎”完全是無罪而遭此不幸的。

在流放出發之前，李白妻子和妻弟宗璟前來相送，因此寫下此詩。

【原文】

君家全盛日，臺鼎何陸離②！

斬鰲翼媧皇，煉石補天維③。

一回日月顧，三入鳳凰池。

失勢青門傍，種瓜復幾時？

猶會眾賓客，三千光路歧④。

皇恩雪憤懣，松柏含榮滋⑤。

我非東床人，令姊忝齊眉⑥。

浪跡未出世⑦，空名動京師。

適遭云羅解，翻謫夜郎悲⑧。

拙妻莫邪劍，及此二龍隨。

慚君湍波苦⑨，千里遠從之。

白帝曉猿斷，黃牛過客遲⑩。

遙瞻明月峽，西去益相思。

【注釋】

①竄：“被流放”之意。烏江：有三處，此指江西的潯陽江，在今九江。宗十六璟：李白妻之弟宗璟，因排行十六，故稱“宗十六璟”。

②臺鼎：高位的意思。舊稱三公為臺鼎，如星有三臺，鼎有三足。《后漢書·陳球傳》：“公出自宗室，位登臺鼎。”陸離：美好的意思。宗氏之祖宗楚客在武則天當政時曾三次拜相，故云。

③“斬鰲”二句：《淮南子·覽冥》載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限，地不周載。……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翼：輔佐，此作動詞。媧皇：指武則天。維：系物大繩。“天維”即系天大繩。“補天維”就是輔弼朝政之意。二句謂宗楚客對武后有輔翼之功。

④路歧：歧路，岔道。

⑤含榮：開花，亦形容茂盛。

⑥令姊：指李白妻宗氏。忝：作“有愧”講。齊眉：此處指結為夫妻。《后漢書·梁鴻傳》：（鴻）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后世以齊眉喻夫婦和好。

⑦“浪跡”句：所指李白待詔翰林事。

⑧云羅：密羅如云。二句謂己始脫獄又遭流放。

⑨湍波苦：風浪顛沛之苦。

⑩“白帝”二句：白帝，即白帝山，在四川奉節縣城東瞿塘峽口。黃牛：山名，在今湖北宜賓市西北八十里，峙江而立，亦稱黃牛峽。

【譯文】

你家族興盛之時，宗氏之祖位列三公，那是多么風光氣派啊！斬斷鰲足輔佐女皇，如同女媧煉就五色之石，拿著系天大繩修補蒼天。

得一朝日月輝光垂顧，曾三次拜相榮入中書省。雖在青門旁失勢，但像秦末失勢的邵平那樣種瓜青門外又能有多久呢？猶是那些舊時賓客會聚一起懇求圣恩，三千之眾閃亮了大街小巷。終于感動天恩得以昭雪，洗刷了怨憤和冤屈，松柏之樹因此也葆含了榮華，愈加繁盛。

我不是王羲之那樣才華橫溢的東床快婿，很慚愧與你姐姐舉案齊眉成夫妻。雖然曾經待詔翰林，但尚未出世有所成就，卻只是留下空名驚動京師。

不久前遭到天羅地網的陷害，適才剛被從獄中放出，卻又要遭遇貶謫流放夜郎的悲苦。我的妻子如同莫邪劍那樣堅韌，就像干將、莫邪二劍那樣緊緊相隨到這里，我很感動。你受此風浪顛沛之苦，不遠千里前來送我，也讓我深感慚愧。

天亮越過白帝山時，山猿停止了啼叫聲。黃牛峽山路艱險，更需要小心慢行。遙望前方的明月峽，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向西而行的路還很遙遠，難免益增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