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道
【原文】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①,由是而之焉之謂道②,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③,道與德為虛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兇有吉。
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④,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⑤,孑孑為義⑥,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注釋】
①宜:合宜,適宜。
②之焉:向前走去。之:到,往。
③定名:指具有固定意義的名詞。
④坐井而觀天:坐在井底而去看天。即成語“坐井觀天”,比喻眼界小,見識少。這則寓言故事最早出自《莊子·秋水》。文章通過青蛙和小鳥對天的大小的爭論,闡明了一個深刻的道理:看問題、認識事物,站得要高遠,看得要全面,不能像青蛙那樣犯了錯誤還自以為是。
⑤煦煦:和藹可親的樣子。這里指小恩小惠。
⑥孑孑:形容瑣碎細小。
【譯文】
博愛叫“仁”,合宜地去實現“仁”就是“義”,沿著這“仁義”的道路前進就是“道”,使自身具備足夠好的行為修養,而不去依靠外界的力量達到完美的就是“德”。仁和義是具有固定意義的名詞,道和德是不固定的名詞,所以道有君子之道和小人之道,而德有吉德和兇德之分。
老子輕視仁義,并不是詆毀仁義,而是因為他的見識范圍狹小。這就好比坐在井里看天的人,他堅持說天很小,其實并不是天小。老子把小恩小惠看作“仁”,把謹小慎微看作“義”,所以說他輕視仁義也就很恰當了。老子所說的“道”,是把他觀念里的“道”當作“道”,而不是我所說的“道”。他所說的“德”,是把他觀念里的“德”當作“德”,不是我所說的“德”。凡是我所說的道德之說,都是結合仁和義說的,早已都是天下的公論了。老子所說的道德之說,是拋開了仁和義去說的,那只是他一個人的說法而已。
【原文】
周道衰,孔子沒①,火于秦。黃老于漢②,佛于晉、魏、梁、隋之間。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③;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④。噫!后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⑤,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⑥。不惟舉之于其口,而又筆之于其書。噫!后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
古之為民者四⑦,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⑧。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注釋】
①周道:周朝的治國之道。儒家認為治國的根本道理。沒:通“歿”,這里指沒落消失。
②黃老于漢:西漢初期以黃老之學治國。黃老:指黃帝和老子。
③楊:楊朱。戰國時期的哲學家,主張“輕物重生”“為我”論。墨:墨子,名翟(dí)。戰國時楊、墨兩派學說都很流行,又互相對立。
④附:依從,依附。污:污蔑,詆毀。
⑤誕:荒誕。自小:自己輕視自己。
⑥云爾:語氣助詞,相當于“等等”。
⑦為民者四:士、農、工、商,古稱“四民”。后增加了僧、道兩家,合稱“六民”。
⑧粟: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實為圓形或橢圓小粒。北方通稱“谷子”,去皮后稱“小米”。
【譯文】
自從周朝的治國之道衰落,孔子去世以后,后來又發生了秦始皇焚燒詩書之事,黃帝和老子學說就開始盛行在漢代了,佛教也開始在晉、魏、梁、隋之間盛行。那時候談論道德仁義的人,不納入楊朱學派,就納入墨翟學派;不納入道家學派,就納入佛家學派。納入了哪一家,必然就會遠離這一家。尊崇所歸屬的學派,就貶低所排除反對的學派;依從了歸入的學派,就去詆毀其他學派。唉!后人很想學聽仁義道德學派,誰知道到底應該聽從誰的呢?道家說:“孔子是我們老師的學生。”佛家說:“孔子是我們老師的學生。”研究孔學的人,聽慣了他們的話,樂于接受他們荒誕的言論而輕視自己,竟然也說“我們的老師也曾向他們學習”這類言辭。不只是放在口頭上說,而且還把它寫在他們的書上。唉!后世的人即使要想知道關于仁義道德的學說,那又該向誰去請教呢?這簡直太過分了!人們真的是好奇怪啊!不去探求事情的發端起源,不去考察事情的結果,只想聽那些奇怪荒誕的言論。
古時候的百姓只分為士、農、工、商四類,今天的民眾又增加了僧、道以后而變成了六類。古代負有教誨意義的學說只有一家,今天卻是道、儒、佛三家。務農的一家,要供應六家食用的糧食;務工的一家,要供應六家所用的器具;經商的一家,依靠他服務的有六家。又怎能使人民不因窮困而去偷盜呢?
【原文】
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①。寒,然后為之衣;饑,然后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后為之宮室②。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后;為之樂,以宣其湮郁③;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強梗④。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⑤、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盜不止。掊斗折衡⑥,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圣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⑦,無爪牙以爭食也。
【注釋】
①中土:指中原地區。
②宮室:這里指房屋。
③宣其湮郁:宣泄其內心的郁悶。宣:宣泄。湮(yān)郁:意為心情抑郁不暢快。亦作“郁湮”。
④強梗:亦作“彊梗”,指驕橫跋扈、胡作非為的人。
⑤符:古代用作憑證的東西,雙方各執一半,用時相合以為證。璽:印章。斗斛:古時是指兩種用來稱量的容器。
⑥掊(pǒu)斗折衡:意思是剖開量物的斗,折斷稱物的衡。指廢除讓人爭多論少的斗衡。掊:剖開,打破。
⑦鱗介:泛指有鱗和介甲的水生動物。
【譯文】
古時候,人類面臨的災害很多。圣人出現之后才教給人類生存要遵循相生相養的道理,做他們的君王或老師,帶領他們驅走那些蛇蟲禽獸,繼而帶領人們安居在中原。天冷了,就教他們做衣裳解決寒冷;餓了,就教他們種糧食解決饑餓。由于長期棲居在樹木上容易掉下來,而住在洞穴里因為潮濕又很容易生病,于是就教導他們建造房屋居室。教導他們做工匠制作器具,以便用來供應生活用具;教導他們學會經營商業,互相調劑貨物有無;教導他們發明醫藥,用來拯救那些因病夭折而離開人世的人;制定葬埋祭祀的制度,以增長對故去親人的哀思與恩澤愛戴;制定禮節,以規范他們長幼尊卑等先后秩序;創作音樂,用以宣泄人們心中的抑郁不暢;制定政治法令,用來督促那些懶散懈怠的人;制定刑罰,用來鏟除那些胡作非為的強暴之徒。為了防止存在相互欺詐,又制作符節、印璽、斗斛、秤尺等作為憑信之物。因為曾經出現過爭奪搶劫的事件,所以就開始建筑城池、安置身穿盔甲手執兵器的人來守衛國家。總之,災害來了就要想辦法防備;不等禍患發生就要及早預防。如今道家卻說:“圣人不死,大盜就不會停止。只要砸爛斗斛、折斷秤尺,人民就不會有爭奪了。”唉!這都是沒有經過思考的話罷了。如果古代沒有圣人,人類早就滅亡了。為什么呢?因為人們沒有羽毛鱗甲以適應嚴寒酷暑,也沒有強硬的爪牙用來爭搶奪取食物。
【原文】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①。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凈寂滅者②。”嗚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見黜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③;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④,不見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注釋】
①誅:懲罰,責罰;把罪人殺死。
②清凈:指遠離惡行與煩惱。寂滅:梵語“涅盤”的意思,指超脫生死的理想境界。
③黜(chù):貶斥,斥責。
④三代:是對中國歷史上的夏、商、周三個朝代的合稱。
【譯文】
所以說,君王就是發布命令的;作為臣子,就是去執行君王的命令并且將其施行到百姓身上的;身為百姓,就是去生產糧食、絲麻,制作器具,流通商品換取錢幣,來供養在他們之上的人。君王不發布命令,就失去了作為君王的權力;臣子不把君王的命令實施到百姓身上,就失去了作為臣子的職責;百姓如果不去種植糧食、生產絲麻、制作器具、流通商品來供應在上級統治的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如今佛家的法則卻說:“一定要摒棄你們的君臣關系,消除父子關系,違背萬物相生相養之道,以追求那些所謂的具有清凈超脫境界的人。”唉!他們也幸而出生在三代之后,沒有被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所貶斥。他們也是太不幸沒能出生在三代以前,沒能受到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的教悔。
【原文】
帝之與王,其號雖殊①,其所以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②,渴飲而饑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③?”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⑤,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⑥,進于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⑦。”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⑧?
【注釋】
①殊:不同。
②葛(gé):多年生藤本植物,纖維可織葛布。這里指葛布衣服。夏葛:夏衣。裘(qiú):皮衣。
③曷(hé):表示疑問的代詞。這里可譯為怎么、為什么的意思。
④傳曰:儒家稱經典為經,解釋經文的著作為傳,這里指《禮記》。
⑤天常:指天性。
⑥夷:中國古代漢族對其他民族的通稱。
⑦戎狄:古代西北方的少數民族。膺(yīng):攻伐,打擊。荊舒:古代指東南方的少數民族。
⑧胥(xū):淪落。
【譯文】
五帝和三王,雖然他們的名號有所不同,但他們之所以成為圣人的原因是相同的。就像夏天要穿葛布衣,冬天要穿皮衣,渴了要喝水,餓了就要吃飯,這些事情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它們同樣是人類的智慧本能所至。可如今道家卻說:“為什么不實行遠古的無為而治呢?”這也像是責問在冬天穿皮衣的人們:“為什么你們此刻不穿簡便的葛衣呢?”或者責問餓了要吃飯的人們:“為什么不只用喝水去解決饑餓呢?那樣做豈不是更簡便嗎?”《禮記》說:“在古代,如果想要發揮他的光輝道德于天下,首先要處理好他的國家事務;要想處理好他的國家事務,首先要使他的家人都能齊心合力;要想使他的家人都能齊心合力,就要先進行自身的修養;要想進行自身修養,就必須先端正自己的思想;要想端正自己的思想,就要首先拿出誠意來。”可見古代所謂正心而拿出誠意的人,都將能有所作為。如今也有一些所謂修心養性的人,卻想拋開天下國家,滅絕天性,諸如做兒子的不把他的父親當作父親,做臣子的不把他的君王當作君王,身為百姓的人不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孔子的著作《春秋》,對于采用外族禮俗的諸侯,就把他們列為夷狄;對于使用中原禮俗的諸侯,就可以認為他們是中原人。《論語》說:“夷狄雖然有君主,還不如中原沒有君主。”《詩經》上說:“夷狄應當攻擊,荊舒應當懲罰。”如今卻尊崇夷禮之法,把它推崇到先王的政教之上,那么我們不也都淪落為夷狄了嗎?
【原文】
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①。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②,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③,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
然則如之何而可也④?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⑤,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⑥,其亦庶乎其可也⑦。”
【注釋】
①饗(xiǎng):通“享”,這里指神鬼享用祭品。
②荀:荀況,即荀子。揚:揚雄。
③由周公而上:指堯、舜、禹、湯、周文王、周武王。
④然則:連詞,用在句子開頭,表示既然這樣,那么。
⑤廬:房舍,這里作動詞。其居:指佛寺、道觀。
⑥鰥(guān):老而無妻的人。獨:孤獨,此指老而無子女。
⑦庶乎:差不多、大概。
【譯文】
我所說的先王的政教,指的是什么呢?是指具備博愛就可稱為仁,能夠很好地去履行它就可稱為義。沿著這樣的仁義之路走下去就是道。自身擁有足夠的仁義而不依賴外界供給的叫德。能夠傳播仁義道德的書有《詩經》《尚書》《易經》和《春秋》。約束仁義道德的方法是禮儀、音樂、刑法、政令。他的子民分為士、農、工、商,他們遵循的倫理次序是君臣、父子、師友、賓主、兄弟、夫婦,他們所穿的衣服是麻布和絲綢,他們的住所是房屋,他們吃的食物是糧食、瓜果、蔬菜、魚肉。這樣規范仁義道德就很容易明白了,而把它們作為教育也是很容易推行的。所以,用它們來約束自己,就能和順吉祥;用它們來對待別人,就能做到博愛公正;用它們來修養內心,就能寧靜而平和;用它們來治理家國天下,就沒有不適當的地方。所以,人活著就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情誼,而人死去就只是結束了自然常態而已。祭天則天神降臨,祭祖則祖先的靈魂能來享用祭品。有人會問:“你這個道,是什么道呀?”我說:“我在這里所說的道,不是之前所說的道家和佛家的道。這個道堯傳給舜,舜傳給禹,禹傳給湯,湯傳給文王、武王、周公,而后來文王、武王、周公又把它傳給孔子,而孔子又傳給孟軻。孟軻死后,沒能把它繼續傳承下去。后來荀子和揚雄二人,從中選取了一些,但選取得不夠精細,論述過這些,但并不夠全面。從周公以上,繼承的都是在上做君王的,所以儒道才能夠得以推行;從周公以下,繼承的都是在下做臣子的,所以他們自家的學說能夠源遠流長。
既然如此,那么怎樣才能使儒道得以推行呢?我認為:“不阻止佛老之道,儒道就得不到流傳;不禁止佛老之道,儒道就不能得到推行。必須把和尚、道士還俗為民,燒掉佛經道書,把佛寺、道觀變成平民的房屋。發揚先王之道以教導人民,使那些老而無子、喪偶獨居、殘疾以及長年患病的人得到照料,這樣做差不多也就可以了!”
【賞析】
本文題為“原道”,是在以多角度探求“道”之本。韓愈一向推崇儒家學說,這便是他主張“復古崇儒、攘斥佛老”的一篇杰出的代表作。
首先,韓愈開宗明義地提出了他對儒道的理解。“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以此為據,他批評了道家舍仁義而空談道德的所謂“道德”觀,闡述了先秦以來楊墨、佛老等異端思想侵害儒道,使仁義道德之說趨于混亂狀態的弊端,對時下“儒道衰、佛老盛”的社會現實深表憂慮,進而以歷史的發展為證,贊揚了圣人及其開創的儒道在歷史發展中的巨大作用,批評了“佛老思想”不利于“治國平天下”的心性修養論與本該痛斥的悖理,提出了“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的具體措施。
接下來韓愈在文中又著重提出了一個“道統”的授受體系:“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韓愈之所以反對佛老,是從國計民生的角度論述了佛老如何破壞了社會生產,原來由于朝廷過于推崇佛道,所以唐代的僧道可以不納賦稅,不服徭役,致使逃丁避罪者都跑到寺觀避禍,或者逃避勞動而放棄農工業生產,這樣一來,就導致國民生活生產水平嚴重下降。
最后作者側重于君王政教方面的論述。直言何為仁義道德,然后分別從“禮儀、音樂、刑法、政令”方面列舉這幾方面的重要性。文中強調了“君君臣臣”的等級秩序,暗中將矛頭指向了藩鎮割據的危害性,暗示自己對于安史之亂后藩鎮割據局面的深切憂慮。“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誅”,雖然這樣似乎有些不近情理,但對于朝廷政令不執行,不繳納租賦之類的亂臣賊子,是不應該放任自由的。
全文語言犀利,觀點鮮明,有破有立,引證古今,層層剖析儒家的“仁義道德”,認為應該繼承道統、恢復儒道,排斥“佛老”,抨擊藩鎮割據,要求加強君主政教之道,以緩解日益加深的社會矛盾。韓愈這篇“曲筆救國”之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有理有據,情真意切,不愧為具有諍諫意義的先鋒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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