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一次十字架
若渠:
《獅吼》一號接讀了,信亦同時接到。謝你。
我自四月初旬來日后在四月尾間曾往東京一次,到東京時候知你已歸國,好像是何畏兄告訴我的。
我一人在東京的廢墟中坐著電車跑了三天,銀座也去過,淺草也去過,在淺草公園里看了一場“Euo……Vadis”的電影,羅馬皇帝奈羅把全羅馬城燒毀了,為助自己讀Homeros的詩興把羅馬全城燒毀了,他把一切責任轉嫁給耶穌教徒,那時使徒彼得正在羅馬,他看見全城燒毀了,看見奈羅皇帝虐殺耶穌教徒,他說主道不行,也便翻然離開羅馬逃去,他在途中,突然遇見耶穌的幻影從對面走來,他跪著問他:
——主喲,你要往何處去?
耶穌對他說:“你要離開羅馬逃走時,我只好再去上一次十字架!”
啊,看到這里,我的全部心神都感動了呢!我此次出國放浪,誓不復返的決心從根本上生了動搖,“我要再去上一次十字架!”——一種嚴厲的聲音在我內心的最深處叫出了。“我要再上一次十字架!”——我坐在觀音堂畔的池亭上沉思了一點鐘的光景。……
我初來時本是想在此地的生理學研究室里作一個終身的學究,我對于生理學是很感趣味的,我自信我在生理學里只要研究得三五年定能有些發明;但是一從現實逃出來,愈離現實遠的時候,它對于我的引力卻反比例地增加了。一句話的覺悟:我現在不是當學究的時候。——我自從把這種志愿拋去之后,我決心把社會經濟方面的學問加以一番的探討,我近來對于社會主義的信仰,對于馬克思列寧的信仰愈見深固了。我們的一切行動的背境除以實現社會主義為目的外一切都是過去的,文學也是這樣,今日的文學乃至明日的文學是社會主義傾向的文學,是無產者呼號的文學,是助成階級斗爭的氣勢的文學,除此而外一切都是過去的,昨日的。我把我昨日的思想也完全行了葬禮了。
“我要再去上一次十字架!”——這句話的精神是我數月來的生命。若渠,我不久又要回國了。武昌師大的同學們要找我當教授,當教授雖不是我愿意的事情,但是能跳到中國的中央,跳到中國人生活的海心里去嘗鹽味,這是我樂于干的。我覺得中國的武昌好像俄國的莫斯科呢。就在九十月間說不定要去,資平也應了該校的地質學教授的聘,我們在那兒又有伴侶了。
仿吾到廣東后也有信來,他此次南游只能經歷兩三月,待他回滬后我們可要重整旗鼓了。到那時我們一切詳細的計劃自然要通知你和曙先——曙先的通信處我忘卻了,你請告訴我。
《獅吼》是我們的兄弟,請盡管放大聲音吼吧!在中國的大沙漠中吼吧!總有人認識你們這個“SPHINX”的呢!
末了我祝你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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