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學·四
“文革”結束后,《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制是版本學的重要成就。
1975年10月,周恩來總理在病中發出“要盡快把全國善本書總目錄編出來”的指示。建國后,凡有一定數量古籍收藏的圖書館幾乎都編出了本館的善本目錄,但反映國家收藏規模的善本總目還未出現,因此,編制善本總目就成為全國古籍整理界(尤其是圖書館界)的一個重大課題。1978年3月,國家文物局在南京召開“全國古籍善本書總目編輯工作會議”,正式向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代表傳達了周總理的指示。這次會議還通過了全國古籍善本總目的“收錄范圍”、“著錄條例”、“分類表”三個文件,落實了組織措施和工作部署。
南京會議之后,很快建立起各省、市、自治區的專門領導機構以及大區間的協作組織,紛紛舉辦各種類型的短訓班培訓業務力量。與此同時,按照“收錄范圍”的要求在全國開展了古籍善本書的普查工作,其深度和廣度前所未見。隨著工作的逐步展開和深入,問題也隨之出現,例如什么是善本,善本的標準是什么,一向是各有各的看法,全國從未有過統一的標準。南京會議上提出以“歷史文物性”、“學術資料性”和“藝術代表性”作為確定善本的標準,并提出九條具體規定,然而在理解上、在具體運用當中還是出現了不一致的現象。1978年11月,在成都召開“全國古籍善本書總目編輯領導小組擴大會議”,根據實際情況對三個文件盡可能做了 “補充和說明”,但這只是文字上的,缺乏生動具體的例證,實際掌握起來仍有一定困難。為了保證總目的質量,全國領導小組決定召開一次各省、市、自治區編輯小組成員參加的業務座談會,面對各種類型的印本、抄本、稿本,舉例說明,把原則具體化,條文形象化,以此達到進一步統一思想、統一標準的目的。
1979年3月,在廣州召開的“全國古籍善本書版本鑒定及著錄工作座談會”,圍繞南京會議的三個文件,結合實例進行深入的討論研究。像這樣全國規模的業務座談會,研究版本鑒定及著錄問題,這在全國圖書館界還是第一次。就連從事版本研究多年的專家,也不禁感嘆起來,稱贊這個辦法好,別開生面,打破了過去那種門戶之見和秘不示人的舊框框。會議特別強調總目的質量,指出善本總目是建國以后編輯的第一部全國性古籍目錄,它既是一部大型工具書,又是一部學術性著作,它將反映我們古籍版本鑒定、著錄、分類及編輯出版水平,將在國內外產生重大影響。
廣州會議之后,全國各地進行緊張而有秩序的工作。1979年9、10月間,全國領導小組委托北京圖書館和上海圖書館分南北兩大片,與南京圖書館、浙江省圖書館、首都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的同仁分成七個小組赴各大區進行巡回檢查。11月,參加巡查的同志在上海集中交流情況,認為全國善本總目的工作取得很大成績,但在收錄和著錄工作上還存在一些問題,必須在總編前予以解決。為此,全國領導小組在1979年12月在南京召開編輯工作會議,討論總編前的復查和總編的方案等問題。為了保證質量,制定了《對各省、市、自治區善本書目匯編時的復查要求》,希望于1980年4月將卡片集中北京匯總。
卡片到京后,從1981年10月開始,根據卡片目錄改編成書本目錄,油印為《征求意見稿》,寄請各圖書館復核,同時送請專家征求意見。1983年8月進行定稿,又在油印本的基礎上作了分類上的調整、著錄的訂誤、版本的鑒定。經過認真編校,陸續交稿。
1986年10月,《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第一部《經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正式出版。10月23日在上海舉行了隆重的首發儀式。《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由劉季平任編委會主任,顧廷龍任主編,冀淑英、潘天禎任副主編,全目按經、史、子、集、叢五部分類,著錄了國家圖書館、地方圖書館、文化館、學術團體圖書館的善本書13萬部,57500多種,除臺灣、西藏外,涉及全國共計782處。到目前為止,叢部、史部也已發行,子部、集部即將出版。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輯,其意義是多方面的:
首先,這是一次對文化遺產的搶救。在我國文化史上,勤勞智慧的人民創造了光輝燦爛的文化,留下了豐富的典籍,其中的善本更是經歷了數百年的歷史才保留至當代。然而在十年“文革”期間,古籍非但得不到妥善保管,反而被當作“四舊”和“毒草”毀掉不少。周總理在自己病情日益嚴重的情況下發出編輯善本書目的指示,顯然是為了搶救歷史,是對我們這個有著幾千年優秀文明國家的高度負責。為此,各級地方政府也把整理古籍的工作提到重要的議事日程,采取會議、報紙、廣播、電視、幻燈等多種形式廣泛發動群眾,大張旗鼓地開展了宣傳和普查活動。這次規模空前的普查工作使各地對本地區古籍的數量、質量及分布情況基本上做到心中有數,不僅發現了不少新的善本,而且對原有古籍進行了清理,改善了條件,加強了管理。這項工作在海外也產生了巨大反響,因此,其社會意義和歷史意義是深遠的。
其次,編輯全國善本書目使圖書館古籍工作隊伍重新得到建設。“文革”期間,由于左傾思潮的干擾和破壞,古籍工作者被看作是封建遺老遺少,有些古籍工作部門被取消,人員分散,隊伍受到嚴重破壞,加之熟悉這一工作的同志年紀越來越大,人數越來越少,青黃不接,后繼乏人。在編輯善本書目的過程當中,各地努力解決這個問題,普遍舉辦了古籍人員培訓班,一些頗有造詣的退休老專家又被請回來從事這一工作,為善本的普查、編目創造了良好條件。
這部書目的學術成就也是多方面的:
自宋代尤袤《遂初堂書目》以版本目錄的形式問世之后,歷朝出現了不少公、私版本書目,然或局限于所藏和個人經眼,或局限于某種角度,或囿于時代,始終未能產生一部大致反映善本古籍全貌的書目,這顯然不適應當今古籍整理工作的需要。《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的藏家、條目的數量都是史無前例的。李一氓在《談〈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出版》一文中說:
從前公私書目都是極個別的,現在這部是全國的古籍善本書目,包羅宏富,任何一部從前的書目都趕不上。這是近年中國圖書事業一個最大成就。
——載《人民日報》1986年9月15日
書目的編制推動了版本學研究。比如在版本的鑒定當中解決了許多過去長期存在的疑難問題,因為這次工作是在全國范圍的大視野當中進行的,許多專家在一起互相切磋頗為見效。善本“收錄范圍”的制訂,使“善本”這一傳統概念有了一個明確的界定。“著錄條例”的使用使古籍著錄趨于規范化、科學化,對文獻的揭示也就更為全面、準確,改變了長期以來古籍著錄自為自在的做法。通過版本鑒定、著錄的實踐,產生了一批質量較高的論文,豐富了版本學研究的內容。
應當指出的是,通過《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制,發現的問題是不容忽視的。原來是打算編制一部全國性的善本書總目,并且動員了全國圖書館界的專業力量。但工作了一段以后,才發現版本目錄之學缺乏根基,以致實際工作中碰到的問題、難點多不能解決,不得已只好刪去大量條目,故出版后的規模遠未達到全國善本總目錄的要求。在這一工作中,對前人版本學的研究未做總結,對歷朝歷代的版本目錄更缺乏檢驗,因襲了過去一些不科學的做法,版本考訂、著錄的錯誤就更難免了。由于這又是一部聯合目錄,而過去各館很少交流,水平參差不齊,目錄質量必然受到影響。
發現問題本身就是不小的成績,它給圖書館古籍工作者提出了新的挑戰,促動了版本學研究向更深的層次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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