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棄疾
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滾滾自東流。風雨瓢泉夜半,花草雪樓春到,老子已菟裘。歲晚問無恙,歸計橘千頭。
夢連環,歌彈鋏,賦登樓。黃雞白酒,君去村社一番秋。長劍倚天誰問?夷甫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
這首詞是在淳熙、紹熙之間(1189—1190)詞人瓢泉家居時,為詞友楊民瞻送行所寫。作者在詞中感嘆時光的流逝,自己漸漸老了,還被迫閑居家中,透露出虛度年華的憂傷和壯志未酬的悲憤。盡管如此,作者并沒有喪失抗戰的信念,收復中原的大業依然縈懷在心:“長劍倚天誰問,夷甫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勸勉友人為國報仇雪恥,建立功名之后再考慮象范蠡那樣扁舟歸隱。
“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詞的起始兩句,作者神化古句,旨在明理。首句出自《晉書·天文志》:“日月東行而牽之以西沒,譬之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急而蟻遲,故不得不以左旋焉。”次句援引《莊子·刻意篇》:“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兩句相接,大意是說:日月旋轉,光陰荏苒,在波濤滾滾的時間洪流中,萬事萬物都在不斷地產生和死亡。
無疑,詞中所蘊含的樸素辯證法思想是非常豐富的。有人以為,詩的最高境界是哲學,哲學的極玄之域是詩。此說頗有見地。中國古代哲理詩之精妙,在于它合二而一,蕩元氣于筆端,示真諦于象外,達到以數言而統天地萬物的極致。
“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寥寥數言,讀則口頰生津,思則神游天外。作者仰觀茫茫蒼穹,俯瞰浩浩江水,觸景興感,出語不凡,讀者從中能夠獲得深刻的哲學啟示。在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宇宙之中,每個具體事物在時間上的持續和空間上的延伸卻是有限的。大千世界,凡物必有始有終、有生有毀、有興有廢。小至基本粒子,大至宏觀天體;從冥冥頑石到萬物之靈,凡在歷史上發生的,都將在歷史上滅亡。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既然如此,我們就要用歷史的方法談古論今,用發展的觀點把握現在,展望未來。拘泥一物一事而言永恒與絕對,就會犯形而上學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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