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朱瑄
徐市樓船竟不還,祖龍旋已葬驪山。
瓊田倘致長生草,眼見諸侯盡入關。
這是首別具特色的詠史詩,也是對那些違背自然常理、想入非非的人們給予辛辣嘲弄的諷喻詩。它具有較高的欣賞價值和豐富的哲學底蘊。
全詩共四句。徐市,即方士徐福,樓船,高倉大船。祖龍,指秦始皇。瓊田,《十洲記》載:東海有不死之草,生瓊田中。入關,指進入函谷關。
《祖龍引》首先在于題目巧妙。祖龍,《史記·秦本紀》載:秦使者過華陰,有人遮使者曰:“今年祖龍死。”祖,始也。龍,君也。隱指始皇。引,唐代樂曲的一種,也是一種詩體名稱。二者合而為詩題,是頗具匠心的。秦始皇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皇帝,誰敢言其死!然而在當時民間流傳的隱語中就判了他的死刑。“今年祖龍死”這一隱語的出現,不但說明當時人民對秦始皇的深惡痛絕,也宣告了殘酷統治對人民的無能。作者在詩題中不用贏政,不稱始皇,開宗明義地選取了“祖龍”這一民間隱語,并冠于題目,這當然不是偶然的,他是有意無意地站在人民一邊,借始皇求長生草之史實,無情地嘲諷那些不顧自然常理、相入非非的人們。
這首詩還妙在言簡意豐。頭兩句“徐市樓船竟不還,祖龍旋已葬驪山”從史實結局寫開,起得突兀,如天外之筆,似半空霹靂,既節省了文字,又意蘊豐實。特別是一個“竟”字,引出無窮想象:如此威武壯觀、聲勢浩大的索取長生草之行,“竟然”沒有回來,為什么?難道位及天子的始皇有令不能行?難道其朝思暮想的永生之舉成了泡影?難道獨善其道的方士徐福撒了彌天大謊?難道童男童女各自三千盡付東流?難道東海瓊田中根本就沒有什么長生草?……后兩句“瓊田倘致長生草,眼見諸侯盡入關”,寫得更加奇想天致、余味無窮:倘若徐福取回了長生草又怎么樣呢?祖龍可以不死嗎?就是祖龍不死,各路諸侯也可以不入關嗎?要知道,各路諸侯的入關,主要的并非因諸侯之強大,而是秦統治者對內殘酷統治、對外窮兵黷武所造成的。長生的祖龍,面對不可避免的諸侯入關,又怎么樣呢?如果祖龍可死,那就不叫“長生”,如果帝業可存,那就談不上滅亡的“必然”,這種二律背反的設問,實在叫人拍案叫絕。而且這些內容,是用一個字、一個設問暢快淋漓地盡皆寫出,這真可謂言簡而意深。
本詩最大的特色,還應是內容的典型性和深刻的哲理蘊含。
秦始皇是中國古代歷史上一位功照日月的皇帝,也是一個極為殘暴的君主。他的名字雖然同象征中華古代文明的長城齊輝,但同時也鑄就了成千上萬埋在長城底下的冤魂時刻震攝的心聲。派遣徐福去取長生草的史實,正是這種歷史背景的必然。抓住這一歷史事實詠史,就是抓住了當時人民怨恨的心態,抓住了統治者無比恐懼的心理,抓住了統治者由于實行殘酷統治、必然引起被統治者的反抗,從而遭致滅頂之災的歷史本質和自然地陷入癡人說夢、滑稽可笑的以長生草求“長生”、“長盛”的唯心主義泥坑。這種特定的環境造就了秦始皇的奇想,以這種奇想出來的史實吟詠秦始皇之流,也就更具典型性。
世界上的事情,小至個人、大至社會,無不有因有果、有生有滅,這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秦之滅亡,根在對人民統治之殘酷;人之死生,本為不可抗拒之自然常理。而始皇、徐福等人偏偏要談不死之藥、長生之草,偏偏要求得人之“長生”、國之“長盛”,那又怎么可能呢?世界上任何用主觀意志架起的長虹,都不會七彩繽紛,任何仙山上的海市蜃樓,都將是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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