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張養浩
無官何患?無錢何憚?休教無德人輕慢。你便列朝班,鑄銅山,止不過只為衣和飯,腹內不饑身上暖。官,君莫想;錢,君莫想。
在封建時代,即便神圣如孔子,也不得不承認:“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論語·里仁》)可見,真正能做到安貧樂道之不易與鄙棄富貴之難得。而元代的張養浩,可以說得上正是這樣一位“出污泥而不染”的鯁臣廉吏。
張養浩(1270—1329),字希孟,號云莊,山東歷城(今濟南)人。官至禮部尚書。他為官清廉正直,勤政親民,主張清除吏弊,改革政事。作為散曲作家,他的小令名作《中呂·山坡羊·述懷》,正是自身人品的真實寫照。
小令一開篇,作者就拈出“官”、“錢”與“德”三字,直抒己見,作出自己的評判。他以十分鄙棄的口吻反問道:“無官何患?無錢何憚?”真是斬釘截鐵,剛勁有力。對于張養浩來說,確是如此:不當官又有什么疑慮呢?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他任監察御史。正因為直言敢諫,曾上書批評時政而為權貴所讒陷,罷官而去。既與時不合,他遂隱居山林。沒有錢又有什么可怕呢?任禮部令史時臥病不起,平章事不忽木親至其家慰問,只見家徒四壁,始知清廉為官,不禁嘆道:“此真臺掾也!”倒是“休教無德人輕慢”。在他看來,只有“無德”而被人“輕慢”才是至關重要的。在“官”、“錢”與“德”的天平上,他明顯傾斜于“德”的一邊。因為:“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又因為:“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正統的儒家思想,熏陶了他;曲折的仕宦生涯,磨煉了他,使他意識到:“百年富貴今誰見?一代功名托至公。”(陳師道《東山謁外大父墓》)過去那些家財萬貫、地位顯赫的人,今天誰還知道他們呢?功勛和美名只會給予那些一心為公的人。事實上,張養浩即是其一。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關中大旱,百姓饑饉,他方才又被起用為陜西行臺中丞。復出之后,到官四月,他日夜辦理賑災事宜,終致積勞成疾,死于任所。但他的功績長留人間,他的品德流芳百世。這三句,對于那些一心往錢眼里鉆,一心在官階上爬的人,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
不怕“無官”、“無錢”,我自安貧樂道,這只是問題的一面,有人還做得到。問題的另一面,一旦當了官、有了錢,將會怎樣呢?有人就會在權與錢的誘惑下墮落下去。有鑒于此,作者接著警惕自勵道:“你便列朝班,鑄銅山,止不過只為衣和飯,腹內不饑身上暖。”列朝班,指躋身高官,排列班行,進行朝拜。這是講成了達官顯貴。鑄銅山,據《史記·佞幸列傳》所載,漢文帝嘗賜寵臣鄧通蜀嚴道銅山,得自鑄錢,鄧氏富甲天下。這是講成了百萬富翁。張養浩可貴就可貴在“只為衣和飯,腹內不饑身上暖。”在大富大貴之時,他仍能澹泊名利,儉以養德,這當然是更高一層的精神境界了。所以,小令很自然地以“官,君莫想;錢,君莫想”作結,作者以此自勉勉人。當官不為官,理財不貪財,他的仕宦生涯確實是實踐了自己的這一諾言。
對于“富與貴”,張養浩棄之如敝履,視之為草芥,這十分難能可貴。通過這支小令,他抒志“述懷”,言真理到,感人至深,如“秋風鐵笛”(孫仲章評語),遒勁有力;似“玉樹臨風”(朱權評語)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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