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一》精選經(jīng)典唐詩鑒賞
朝真暮偽何人辨,古往今來底事無?
但愛臧生能作圣,可知寧子解佯愚。
草螢有耀終非火,荷露雖團(tuán)豈是珠。
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憐光彩亦何殊。
《放言五首》,是白居易在元和十年(815)被貶江州途中所寫的一組政治抒情詩,也是給好友元稹的奉和詩。先是,元和五年,元稹因彈劾和懲治不法官吏,與宦官劉士元沖突,被貶為江陵府(府治在今湖北江陵)士曹參軍,此間曾寫了《放言五首》,以表述自己的憤懣不平之情。及元和十年,元稹轉(zhuǎn)謫通州(州治在今重慶達(dá)州)司馬,而白居易亦因上書請捕刺殺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quán)貴,被貶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馬,元、白二人本是摯友,相同的遭遇使他們的心連得更緊。“同聲相應(yīng)”,于是,白居易在被貶途中,也寫下了《放言五首》。正如詩前小序云: “元九年在江陵時有《放言》長句詩五首,韻高而體律,意古而詞新。……予出佐潯陽,未屆任所,舟中多暇,江上獨(dú)吟,因綴五篇,以續(xù)其意耳。”“放言”者,暢所欲言,無所顧忌也。
這第一首,便是縱論政治上的真?zhèn)螁栴},以宣泄對時政黑暗、奸賢不辨的不滿。首聯(lián),落筆指出作偽者古今有之而人莫能辨。早晨還儼乎其然像真的一般,晚上卻剝除偽裝露出其丑惡的嘴臉,可是對此有誰能預(yù)先識別呢?古往今來,什么樣的怪事沒有過啊? “底事”,何事也,此指真?zhèn)文嬷惖墓质隆4寺?lián),連用兩個反問句,形成咄咄逼人的氣勢,極表對這類怪事的憤怒和慨嘆。
頷聯(lián),連用兩個典故,以為佐證。“臧生”,即春秋時的臧武仲。《左傳·襄公二十二年》杜預(yù)注: “武仲多知,時人謂之圣。”而在《論語·憲問》中,孔子卻說: “臧武仲以防求為后于魯。”指斥這個假圣人是個憑借實力要挾君主的奸詐之徒,指出他是要迫使魯君確認(rèn)其后代對封邑“防”的繼承權(quán)。“寧子”,即寧武子。孔子曾盛贊其亂世之中大智若愚的韜晦之術(shù),曰: “寧武子,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臧生奸謀而能騙作圣人,寧子大智僅是懂得佯裝愚蠢。然而,可悲的是:世人只愛臧生這樣的假圣人,哪里知道還有寧子那樣的佯作愚蠢的高賢?
頸聯(lián),再用兩個通俗形象的比喻,加以說明。草叢間的螢火雖有光亮,但它終究不是火啊;荷葉上的露水雖然團(tuán)作球狀,難道就是珍珠嗎?然而人們卻往往被其光彩炫耀的假象所迷惑,難辨真?zhèn)巍?/p>
尾聯(lián),緊承頸聯(lián)之兩喻,教人以辨?zhèn)沃ā!办懿瘛保Z出《禮記·祭法》:“燔柴于泰壇。”此處用作名詞,意為大火。“照乘”,明珠也。此二句意謂:假如不取燔柴大火和照乘明珠來作比較,那草螢、荷露的可愛光彩與火光、珠光又有何不同呢?這里,詩人雖用假設(shè)、反問句式,卻毫不含糊地指出了辨?zhèn)蔚闹匾椒ā容^。當(dāng)然,如果你根本就連大火、明珠都不識,或是有意“不取”來比較,那你就無從判別草螢非火、荷露非珠,甚至反認(rèn)為其光彩可愛(“可憐”)了,那你也就糊涂昏庸得可以了。暗示出當(dāng)時的執(zhí)政者奸賢不分,誣賢為奸。
全詩雖通篇議論,飽含哲理,但亦不乏情味。讀罷,使人既感到言之鑿鑿,形象可見;又感到氣勢逼人,充滿激情。這主要是因為詩中合理采用了如下藝術(shù)手段:一是,在議論說理時,舉證確鑿,比喻形象,將抽象的哲理表現(xiàn)得具體生動,耐人尋味;二是,詩中多用反問句,似疑實斷,形成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從而表達(dá)出對莫辨真?zhèn)蔚膽嵟c慨嘆;三是,詩句采用“何人”、“底事”、“但愛”、“可知”、“終非”、“豈是”、“不取”、“何殊”等聯(lián)珠式的詞語,以為貫穿,給人以起伏跌宕、一吐為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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